证明这句话的时机来得格外快,八月底刚过立秋,窗外暴雨倾盆,佟霜聘忘了带伞本已做好了淋雨的准备,刚推开戏园子的门便看见外头白墙下立着一个人。

她身高腿长,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了一幅画,程亮的军靴踩着水,眉目间却是天生的俊俏不拘。

“今天出来晚了。”那伞移到她的头上,跟时清薏一身的时兴玩意儿不同,这把伞却是标准的油纸伞,那人把她罩在伞下就伸了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在外头等久了,手冰凉冰凉的,也许是一时冲动,佟霜聘竟主动开了口:“你怎么不进去?”

时清薏牵着她往前走,闻言眉眼稍动:“怎么?你这是在请我进去吗?”

大概也知道这话会惹恼她,手上握得更紧,正经的答她:“我进去了你这戏还有人听吗?”

时大帅的幺儿身边随时跟着四五个警卫,个个腰上别着把枪,只怕往那儿一坐,人就都跑光了。

这大雨天的不好上车,时清薏扶着佟霜聘,大雨湿滑,佟霜聘上车时没站稳晃了一下,时清薏刚好扶住她的腰,道了一声小心。

掌心的温度烫人,佟霜聘不自觉地回过头,副官站在时清薏身后,还没来得及把伞移过去大雨已经打湿了她半个肩头。

那天回城的路格外坎坷,走到一半车出了故障,突然停在了路中央,时清薏只得下车,伸手接佟霜聘下车时周遭却响起了枪响,佟霜聘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跌进了时清薏怀里。

“少爷小心!”

副官和警卫仓皇挡在时清薏面前,□□和子弹声砰砰的响在耳边,伞已经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大雨瓢泼而下,时清薏搂着她一边后退一边回头射击。

“走!”

一行人在大雨中疯狂奔逃,且战且退,佟霜聘始终被时清薏牢牢护在怀里,耳膜紧紧贴在她的胸口,能听见一路狂奔剧烈的心跳。

佟霜聘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变故,她今日还穿了一双半高的鞋底,慌忙之中不知磕到了哪里,一膝盖跪了下去,来不及闷哼就脱离了时清薏的怀抱。

没了罩在头顶的披风才惊觉这雨到底有多大,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单薄的身躯上,大雨打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膝盖上是钻心的疼,一直疼到了心底去。

“少爷别管了,快走!”

一切都是一片混乱,她的心却一下子坠入了谷底,她很想静一站起来,可也许是被下落的腿,那一下不仅没站起来,反而又摔了下去,她想时清薏恐怕要丢下她了。

而身后还有人在追击,在这样的乱世里错杀个把女子又算得了什么,无权无势,她的命就是这样一文不值,卑贱的出奇。

滚烫的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下一刻却已经有人强行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

借着那股力气佟霜聘被拖拽着向前,时清薏抓着她的手腕,紧扣的让她害怕,带着她在瓢泼大雨之中狂奔,雨幕里的一切都恍惚而不真实。

佟霜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时清薏两人。

大雨滂沱,她们跑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被巷子里摆放的废弃箩筐绊住,咣当一下摔了下去。

佟霜聘站不稳当,随着时清薏一同摔了下去,她顾不是疼,对死亡的恐惧叫她害怕,她下意识的要去拉时清薏的手,要把她拉起来:“走.....走.....起来!”

雨打的人周身发疼,时清薏倒在那一筐子碎竹篓里艰难松开了她的手。

黑暗里依然可以看见那双眼睛被雨水冲刷的发亮,像敛着一汪深情的湖水,向来霸道不肯松开人的手终于在此刻松开了。

她说:“你走吧。”

佟霜聘站在哪里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骇然的睁大了眼。

在那湛蓝军装下方,肋骨的地方,一团血雾已经渗透了军装,大雨倾盆在她身下蜿蜒出一道晦暗的痕迹,那是一条血淋淋的痕迹。

这一路上她都被巨大的恐慌摄住了心神,甚至没有察觉到时清薏到底是何时中枪的。

是在护着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在俯身去扶她的时候她不知道。

那个向来嚣张跋扈的人倒在那里,伸出一只手,有水流顺着她的袖口滴落,太暗了,以至于让佟霜聘分不清那到底是雨还是血。

那只手艰难地指向了巷子的尽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像是在对她笑。

“巷子尽头就是你表哥的院子,我走不过去了,你走吧......”

追杀的人追的是她,只要找到她这个人佟霜聘就无足轻重。

在这样混乱的深夜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时清薏的声音都显得模糊不清:“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