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就直接压垮她。王生跟着你穿过北凉,到了北莽,就能借着边塞独有的雄健之风和阳刚之气,一气贯注,这比任何言语教诲和遍览秘籍都要更直接有效。”

徐凤年旋转着酒杯,笑了笑,“三个徒弟,余地龙我会带在身边,否则不放心。吕云长会丢到鱼龙帮那里去一段时日,以后再扔进边境上。至于王生,跟你走。”

徐凤年转头望向比北凉更北方的地方,轻声道:“北莽,我去过那里,知道那里的天高云垂地阔。而且,有个人就是在那里练成剑的。”

白狐儿脸看着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踉踉跄跄佩刀走江湖,说来说去,只是是为了报仇。接下来饮马北边,又是图什么?

徐凤年一拍额头,跑下山去。

白狐儿脸浮起鄙夷神色,这家伙此时火急火燎下山还能干什么,梧桐院那可是一院子的莺莺燕燕。

徐凤年是去梧桐院不假,不过还真没什么下流念头,清凉山两位未来侧妃,才名仅在二姐之下的大文豪王初东,跑去凉州一座书院讲学去了,被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族拖累,陆丞燕就要劳心劳神许多,只能待在梧桐院为一大帮子的陆氏子弟积攒功德,有点将功补过的意味。就连徐渭熊先前都提了一嘴,要徐凤年务必要去院子看一眼那个当下婆家娘家里外不讨好的可怜弟媳妇。徐凤年走进每夜灯火皆是不熄的雅静院子,有些感伤,想起了玲珑剔透的丫鬟绿蚁她们,她们身不由己所处的另类江湖,连半点血气方刚都不会有,从头到尾,就只有冷冰冰的阴谋诡计和违心背叛。徐凤年没有急于走进屋子,环视着灯火如昼的熟悉院子,那些妙龄女子的笑颜,萦绕不去,也不知道她们曾经在这里年复一年打打闹闹,是否真的开心过。

今夜是陆丞燕和一名三等丫鬟弦歌当值批红,三张书桌,堆积如山,弦歌自幼便在梧桐院长大,徐凤年再熟悉不过,此时正聚精会神提着一杆笔锋爽利的石獾笔,此笔含墨深重却吐墨均匀,易于长久书写,而且一直就是弦歌钟情的硬毫,大概是她遇上了犹豫不决的事务,久久悬臂不敢下笔,蘸墨笔锋在她脸上已经画出新旧浓淡不一的墨迹,她毫无知觉,像一只花脸猫。除了弦歌,还有一张新鲜面孔,徐凤年知道她是二姐精心筛选出来的少女,叫骏秋,算是梧桐院的新人,她手上处置的秘档比较前辈弦歌要粗浅几分,她原本在用五指握住另外一只手腕轻轻转动,很快就看到他这个北凉王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就要弹起身庄重致礼,弦歌也回过神,徐凤年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到最里边一张桌子,看到那陌生多于熟悉的年轻女子伏案而睡,纤细的肩头,微微的鼾声,应该是累坏了。

徐凤年轻轻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看着批朱完毕然后整齐放好的一摞摞公文,仔细分门别类,她双臂压着一份尚未落笔的折子,徐凤年低头望去,是流州那边的一份公务,说得正是当下正在暗中进行的大换血,一批批流民有序迁入膏腴之地的陵州,再安置没座位坐在凉幽陵三州官场的外地士子进入流州为官为吏。徐凤年收回视线,认真打量着这个自己一直疏离的青州女子,她穿了件入乡随俗的小花锦衣裙,远远不如江南女子装束那般层层叠叠柔肠百转,北凉昼夜温差极大,椅背上挂了一件御寒所用的浅绿罩衣,大概是睡得急匆匆,忘了披上,因此她睡觉时下意识抱紧双臂,多半是没有睡踏实。徐凤年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抽出罩衣,帮她盖上。徐凤年当然知道,这是那个上柱国陆费墀都宠溺而且打心眼欣赏的陆家女子,陆丞燕很聪明,正因为她的灵慧,才会感觉得到徐家从徐骁到徐渭熊,还有他这个夫君,心底都更偏袒王初东,而不是她。但这样一个从未流露半点委屈幽怨的女子,更是做出过在陆氏新祠堂外拔剑欲杀人的举动,不光是那些陆氏老小,估计连她爹都要心生不满,虽说嫁出去的闺女难免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可胳膊肘也太往徐家拐了,竟是半点都不让陆家这个娘家占到便宜,是个人都难免会腹诽,那她陆丞燕为何要嫁入徐家?陆家历经千辛万苦,跑来这贫寒之地落地扎根,难道就不该享点福沾点光?

徐凤年坐在陆丞燕身边,开始亲笔批注一张张公文折子,期间三等丫鬟弦歌蹑手蹑脚走近,轻声说陆小姐让自己半个时辰后就得喊醒她,徐凤年摆了摆手。

夜深人静,唯有笔锋划过宣纸,轻轻簌簌。

新丫鬟骏秋偶尔会壮起胆,转头悄悄看一眼那位人间富贵极致的年轻男子。

当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徐凤年批完大大小小的折子公文,无声无息地走出梧桐院。

骏秋一整夜都毫无睡意。

一次次偷看,都没看出这位风流倜傥的年轻藩王怎么就能杀掉那个武帝城城主,那可是活了一百岁的老怪物啊!

一直不敢出声的弦歌拿一团废纸砸了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后者俏皮吐了吐舌头。

当陆丞燕迷迷糊糊醒来时,徐凤年已经出城赶往边境。

她只看到桌上的那座大山堆,已经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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