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江心庾氏的老家主庾剑康,即庾廉的父亲,那可是与张巨鹿授业恩师以及西楚孙希济师出同门的大佬,评定天下族品高低的高人,更是洪嘉北奔的始作俑者,老家伙笔下一个轻描淡写的上字,家族就可以鲤鱼跳龙门,一个下字,那就意味着举族一起跌入尘埃,整个盘根交错的江南士子集团,连同卢道林卢白颉在内的卢氏,以及姑幕许氏的龙骧将军许拱,都要唯此人马首是瞻。可这么多年,张巨鹿一样不卖给此老半点颜面。

徐凤年不知不觉走到山顶,楼下有石桌石凳,结果看到意料之外的一个家伙,借刀后春雷绣冬一并要回的白狐儿脸,事后也没个说法。徐凤年坐在他对面,桌上有一大堆绿蚁酒壶,连酒杯都是两份,显然是在等自己。

白狐儿脸略带讥讽道:“一品四境,你把四次伪境都凑齐了,肯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比你杀了王仙芝,更让我佩服。”

徐凤年笑道:“能让你心生佩服,值了。”

白狐儿脸破天荒帮他倒了一杯酒,推了推酒杯,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初黄龙士搅乱江湖,到头来是利用韩生宣和你来收官?你不妨数一数,死在人猫和你手上的一品高手,加在一起有没有二十个?以前任何一代百年江湖,又能有几个一品高手?撑死了不过就是这个数吧?”

徐凤年举起酒杯,自嘲一笑,随后一饮而尽,伸手跟他要酒喝的时候摇头道:“真没想过这一茬。”

白狐儿脸直接丢给他一只酒壶,说道:“我答应过李先生要帮你一回,你又杀了我仇家单子上的王仙芝,等于我南宫仆射欠你两次了。不过事先说好,等我在听潮阁最后一楼看完书,要先去北莽,如果能活着回来,这个承诺才作准。”

徐凤年问道:“难道是找拓拔菩萨的麻烦?”

白狐儿脸点了点头。

徐凤年感慨道:“一个王仙芝一个拓拔菩萨,这得是多大的仇啊。你一个娘们……”

白狐儿脸冷着脸打断道:“我是男人!”

徐凤年一笑置之,跟女人讲道理,本身就没道理。不过白狐儿脸估计的的确确是真心把自己当带把爷们的,又或者他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只不过跟远遁北莽的雌雄莫辨的慕容桐皇是一个德行?

白狐儿脸仰头豪迈地灌了一大口酒,打趣道:“你要是女子,我真的会娶你。”

徐凤年无言以对。

白狐儿脸突然说道:“以前练武,总觉得有杀不尽的高手割不完的头颅,可这会儿步步登高,被你抢了先,发现杀来杀去,也没什么意思了。难道到头来,要跟你死战一场才不负此生?”

徐凤年呛了一口酒,没好气道:“有点良心好不好?”

白狐儿脸拿酒壶贴在半面脸颊上,玩味笑问道:“你是想说最毒妇人心?”

徐凤年大概是第一趟游历江湖,见着的真正高手就眼前这么一位,至今心里还有些阴影,哪怕如今世间人人皆可战,也还是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怵。

徐凤年瞥了眼白狐儿脸的胸膛,心想就这么瞄一眼,以自己游历花丛练就的火眼金睛,这位就算是刻意裹藏风情的娘们,八成也逃不过“盛世太平”的景象吧?

白狐儿脸笑眯眯道:“你找死?”

徐凤年平淡道:“我又不是吓大的,我就算没了高树露体魄,也流失了大部分精神气,可你要杀我总归不算容易。”

白狐儿脸挑了一下眉头,“呦,真是出息了。”

徐凤年蓦然提着酒壶向后掠出三四丈,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道:“白狐儿脸,你还真说翻脸就翻脸?!”

白狐儿脸眯着眼,杀机四伏。

徐凤年叹气一声,朝山顶口子那边招了招手,王生涨红着脸小跑过来,仍是那副老老实实背剑匣捆名剑的可笑派头,低头解释道:“师父,我睡不着,才走到这儿的。”

徐凤年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白狐儿脸问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出楼去北莽?”

白狐儿脸平静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徐凤年笑道:“那到时候带上我的二徒弟,叫王生。”

白狐儿脸点点头,没有拒绝。

徐凤年得到答案后,轻声道:“下山后早些睡。”

肌肤黝黑的高大少女默然转身离去。

白狐儿脸看着坐回位置的徐凤年,皱眉问道:“这么好的璞玉胚子,你就舍得当甩手掌柜?”

徐凤年摇头道:“在我身边待着反而不会有长进。武道修行少了磨砺就废了,不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几趟,再好的天赋也白搭。”

白狐儿脸还是盯着徐凤年。

徐凤年尴尬道:“你大概也能看出,这个女孩子要么学你,做一个气势如虹的……男子,要么就只能在北凉水土不服,沦为一个谈不上任何气势,只能算是气息如兰的婉约女子,寻常少女还好说,可这与她王生的心性不符。我其实在三个弟子中,对她私心最大,寄望最高。只不过这种话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心思远比吕云长细腻的她,压力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