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洛孤瞧了一眼苟雄,皱起眉头,说道:“骁骑,孟公乃大王昔日之师,今我大秦之干城,你作为我朝重将,怎能如此对孟公无礼,口出不逊?说什么老匹夫?成何体统!”

“是,是,晋公教训的是,是我说错了,不该说他老匹夫。”苟雄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到底蒲洛孤是蒲茂的嫡弟,身份高贵,还是听从了蒲洛孤的训斥,换了个词儿,重把话说了一遍,“晋公,今儿个我与小仇来,为的就是与晋公商量,该怎么收拾孟朗这老家伙!”

“老匹夫”变成“老家伙”,仍是对孟朗十分不敬,蒲洛孤知苟雄的脾性,亦就罢了,不再此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丢掉短匕,随手拿起案上的丝绢擦了擦手和嘴,他蹙眉说道:“怎么收拾孟公?骁骑,你此话何意?”

苟雄眉飞色舞,回答说道:“晋公,就像小仇刚才说的,孟朗深得大王信赖,便是我等上书,谏言大王,不可行‘分定族姓’此政,料来大王也不会听咱们的。因是,我与小仇计议,皆以为与其进谏大王,不若干脆改而从孟朗这老家伙处下手,只要咱们把他搞臭,让他失了大王的宠信,大王自然也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了。……小仇,这叫锅什么来着?”

仇泰说道:“这叫釜底抽薪。”

苟雄一拍手,说道:“对,就是釜底抽薪!晋公,你看我与小仇商议的这个妙策何如?”

蒲洛孤心道:“你都讲是‘妙策’了,还问我作甚?”

他暂没有回答苟雄,跪坐榻上,抚摸颔下的胡须,自作忖思,想道,“远的来说,大王之所能得登基,多赖孟公之谋;近的来说,大王即位以今,我大秦蒸蒸日上,想不过二十年前,我大秦尚且对白虏称臣,白虏几乎年年犯我边境,现如今,白虏却被我大秦破灭,这既是因大王英明,也是孟公的辅佐之功。孟公诚我大秦之擎天玉柱也,按理说,不该攻讦於他。

“唯是,此个‘分定族姓’之政,确然对我‘国人’不利,长远起见,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管。”

想定,蒲洛孤徐徐问道,“骁骑、老仇,听你俩话意,是打算上书弹劾孟公了?”

苟雄又捣了捣仇泰,说道:“你来说。”

仇泰面现难色,说道:“下官与骁骑虽议得了‘釜底抽薪’此个陋见,然而思来想去,现在却还是无法上书弹劾孟公。”

“这是为何?”

“因为下官与骁骑好像完全找不到孟公的错处,故是虽有弹劾之意,居然是无从下手。”

“完全找不到错处?”

仇泰答道:“是啊,晋公。孟公此人,说句公道话,勤勉政务,我闻他常常直到夜半还操劳军政,熬夜通宵也是常事,称得上忠勤王事,近日虽有秦州之败,但说到底,他最多落一个‘举人不明’的过错,比起襄助大王,攻灭伪魏的这份大功,这点过错显是不能让他失去大王信任的,这也就是说,下官与骁骑要想弹劾於他,在公事上,怕是无有把柄,而其人又私德无亏,颇有不欺暗室之风,改从私德上弹劾他,下官与骁骑也是找不到由头。”

苟雄说道:“可不是么,晋公!这就好比是如老鼠拉乌龟,无从下嘴。”

蒲洛孤再次皱起眉头,说道:“骁骑,你这叫什么话?”

“我哪里说错了么?”

“什么叫老鼠拉乌龟?你是老鼠么?”

“是,是,我又说错了,应是、应是,……猛虎拉乌龟,无从下嘴,换是晋公,即是蛟龙拉乌龟,无从下嘴!”

“罢了,罢了,你不要胡言乱语了。”蒲洛孤问仇泰,说道,“既是如此,你俩寻不到孟公的把柄,弹劾不成他,还来找我作甚?”

“正是因为下官与骁骑苦无主意,所以才专门求见晋公,想从晋公这里讨个法子。”

蒲洛孤摊开手,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

仇泰偷偷观察蒲洛孤的神色,试探问道:“晋公,下官听闻,燕公上书大王,言说秦广宗似有投敌之嫌?”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件事,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下官是从家君那里听说的。大王收到燕公此上奏时,家君正在殿中陪侍,因是知闻了此事。”

蒲洛孤点点头,说道:“是有此事,怎样?”

“下官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由此入手?”

“如何由此入手?”

仇泰说道:“试着看看,能不能把秦广宗投敌此事,牵连到孟公!”

他说这句话时的话音不高,语气中却带着凶狠。

蒲洛孤闻言,吃了一惊,心道:“都云仇家二子,僧弥慈善,若如菩萨,维摩怒目,仿似金刚,果是如此!老仇这主意,还真是凶厉如金刚奋槊。”默然稍顷,目视仇泰,说道,“秦广宗虽是孟公举荐,但秦广宗是秦广宗,孟公是孟公,孟公身为我大秦之台辅,说他投敌,且是投区区定西,试问我大秦的朝野臣民,谁会相信?况且秦广宗究竟有无投敌,此事现下尚无结论,只是燕公的风闻之奏罢了。……老仇,你这主意够狠,但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