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元想到的,正是自称为“富华商贸公司”生意人的那几名男女。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也就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他首先记起的,就是在这间酒楼的二楼席面上、初识“富华商贸公司”女经理的场面;他记得那个漂亮的女人姓王,手下的副经理姓李。那一天,杨耀康就在隔壁包间请客,文城的日本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后来到场;而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王姓女经理曾经拐弯抹角地套他这个酒楼掌柜的话、打探日本人的底细。

接下来有一天,漂亮的女经理开着气派的洋汽车来酒楼要外卖,与她同行的是一名其貌不扬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则在后来莫名其妙地被日本人的便衣追捕、并在这间酒楼的外面遭孟龙生截杀。

再后来,那个姓李的副经理独自来酒楼吃喝,自己虽一再试探,对方却对所有的嫌疑一推六二五,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白宝元品着一壶温热的花茶,渐渐捋出了一条思路:先是日本人来了文城,随后富华公司的人也在文城蹊跷地出现(说蹊跷,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竟然有女人跑出来做生意);更蹊跷的是,富华公司的女雇员竟然被日本人追杀;最终,杨耀康的维持会遭到灭顶之灾——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么这家至今也没听说做成什么生意的富华公司,就是来者不善。

身为关门山匪帮的二当家的,白宝元这几年借着经营酒楼,在文城可谓是见多识广,他知道眼下在山西的抗日力量分为多股,既有阎老西的晋绥军,也有蒋委员长的中央军,还有共产党的八路军。这些力量除了共同打小日本儿,彼此之间也勾心斗角。从前在文城驻扎的是山西土皇帝阎锡山的晋军独12旅,现如今他们被日本人赶跑了;而据大当家的讲,关门山一带已经来了共产党的八路军,番号是林师徐旅;如果孟龙生刚才所言不虚、这次大闹文城的是国民党蓝衣社,那他们就是蒋委员长的嫡系。

一座文城,好多杆子啊!(作者注:杆子系土匪黑话,代指不同的武装盘踞势力)

那个漂亮的王姓女经理,会是蓝衣社吗?!

城北的杨柳巷一号院,王穗花刚刚收到了山西站的来电,站长对情报二组主动出击当地汉奸伪政权的行动,给予肯定和奖掖,但要求务必注意行动后的安全隐蔽。同时提出,晋南日军濑名师团主力在攻占国军二战区长官部所在地临汾后,继续南下,前锋直指运城;同蒲铁路打通在即,日本人旨在恢复同蒲路的全线通车。为此,情报二组当前任务为密切注意以文城为中心的铁道沿线的日军动向。

军统女少校注意到,站长仍然没有提及“风计划”。

“看来,站长的确对那个鸟计划不放在心上了,”看罢电报,王穗花对守在一旁的李彦说到:“他认为那个计划就是与日军濑名师团南下同蒲路作战有关。现在卫立煌的中央军基本要退入中条山了,南同蒲路即将无战事。所谓的风计划嘛,似乎可以随风逝去了。”

“你是不是、还有点不甘心?”跟在王穗花的身后回到了她的屋子里,李彦试探性地问到:“觉得那个该死的风计划,还藏在小榆树山里?”

王穗花看了看自己的男下属,耸耸肩,没置可否。

“我想尽快把老方调回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临汾,我不大放心。尤其是——”王穗花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咽住,李彦明白她又想起了已经牺牲的方墨书的妻子周怡。军统男中尉叹了口气,说他会尽量找机会争取将长途电话打到临汾那个旅馆去,但愿方墨书还没有尾随着濑名师团继续南进。

“说到小榆树山,二组既然已经重新将视线瞄向了那里,就断无放弃的道理;”王穗花的思维开始跳跃:“我们给秦忠孝发报,让他即日开始派391团的弟兄化了装往山里摸,看看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李彦点点头表示赞同。391团人马众多,干这个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文城的特务队长,是咱们的下一个目标,那个姓孟的,必须得到制裁!”

或许是刚刚想起了同志周怡的殉国,或许是刚刚在市政厅大获全胜,军统女少校的杀机又勃然而生。

而李彦却突然因此想到了宝元酒楼的掌柜,他瞄了漂亮的女上司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杀了那个姓孟的,宝元酒楼的白掌柜,就不必再计较了吧。

王穗花一怔。此事她与这个男下属的看法颇不一致,按照她的本意,酒楼掌柜是必须杀了灭口的——这家伙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见女上司没有立即重复必杀令,李彦急忙往下解释到:“我后来又想了许多,觉得与其灭口,不如封嘴——索性向他挑明一下我们的身份,让这个老江湖有所忌惮。他毕竟不是铁杆汉奸,不愿也不敢去向日本人告发。而他那个酒楼,三教九流来往密切,我们不妨利用那里的特殊环境,搜集情报、散布消息。”

王穗花越发沉默了,她在认真地思考李彦的这番话:似乎有道理。军统虽然是秘密组织,但在沦陷区有时候也半公开地行事,为的就是拉拢中间力量以及策反汉奸群体。她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