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心里再怎么苦,景朝的皇帝都已经开口了,他总不能不说话吧?

那西夷使臣之首将嘴里的苦涩用力往下咽,然后才站起身,极为恭敬地道:“我国王上素闻景朝公主优雅大气,颇能彰显大国之风,而我西夷在那苦寒之地久矣,不管是君王还是普通子民都粗犷成风,便是仰慕景朝的文化亦只能望洋兴叹,是以王上想要求娶贵国最尊贵的公主,在保障两国边境安宁的同时,也能让贵国的礼仪文化在我西夷落地生根,还望圣上恩准……”

这话,可以说是姿态放得极低了。

也正因为姿态放得低,才更让人感受到了西夷的志在必得。

想想看,若是西夷都这般诚心求娶了,景朝这边还舍不得一位公主,那又怎么能让西夷人相信景朝想要议和的诚心呢?

最重要的是,景文帝早早的就从姜珩这里得到了消息,这次提出求和之前,西夷的大萨满就已经断言,若是两国之间的和亲能顺利进行才是大吉之兆,以西夷人对于萨满的信奉,很难说若是景文帝真的拒绝了和亲的提议,这议和之事还能不能有结果。

景文帝眉头越拧越紧。

而坐在景文帝身旁的方皇后,原本面上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但现在,看着景文帝好半晌都没有说出她所期待的拒绝的话,面上的笑容却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也许景文帝还没有想到,也许景文帝是已经想到了,却还是难以作出抉择,但作为一个将自己的儿女看得无比重要的母亲,方皇后却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如今的皇室的适龄公主,可只有芳华公主一人。

其余的公主,不是早就已经出嫁了,就是年纪太小,压根儿就不可能去和亲。

若景文帝真的应下了西夷人的求娶,那,她的芳华,她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的芳华,竟然就要去西夷那等苦寒之地和亲?

方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方皇后拢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握成了拳。

而这时,景文帝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和亲之事,容后再议,今晚是为各位西夷来客接风洗臣,至于公事,就另择时间再商谈好了。”

那西夷使臣闻言,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妙,但想了想,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原本气氛极为轻松热烈的这场宫宴,在这个插曲之后,却是渐渐的变得沉重了起来,别说已经反应过来和亲意味着什么的朝臣命妇了,就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年轻一辈们,也都变得小声起来。

虽然这些年轻一辈大多年纪都不大,而且还都没有得了正式的差事,但不管怎么着,他们还是懂得看大人眼色的,如今大人那里都一片安静,他们要是还大声谈笑,那岂不是没长眼睛?

甜姐儿和韬哥儿略哥儿坐了一席。

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从卫芙那里知道西夷会向景朝求娶公主了,因而这时听到西夷使臣的话,他们自然不会觉得惊奇,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议论。

不过,甜姐儿却听到了相邻那一席上,一对兄妹的谈话。

说话那人是两人中的妹妹,她还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地方,这时见着殿内的气氛如此怪异,不由有些奇怪,“大哥,怎么了,西夷人想要求娶咱们的公主,圣上若是不乐意拒绝便也就是了,怎的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那做哥哥的扯了扯妹妹的衣袖,左右看了几眼,这才压低声音向妹妹解释起来。

“啊!”

那位小姐差点惊呼出声,在声音即将从喉间逸出的时候,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好险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后,甜姐儿听到了她压得极低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她这句话,就代表了大多数朝臣命妇的想法。

芳华公主,那可是方皇后嫡出的公主,也是皇室唯一的一位嫡出公主,自幼就被圣上和方皇后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圣上还几次说过,要为芳华公主挑一位最出色的夫婿的话。

这样的一位公主,又怎么可能去西夷和亲呢?

要真是去和亲了,那圣上和方皇后又该如何心痛?

这些,所有人都能想到。

甜姐儿察觉到那对兄妹间的沉默,也跟着沉默了。

就如同她知道,她以及两个兄长都要承担起他们这个家的重任一般,她也知道,芳华公主出身高贵,也受尽了荣宠,但若真的有朝一日,必须要她作出牺牲的时候,她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享受了怎样的荣宠,自然也就该承担起怎样的责任。

往前数多少年,景朝与周围的夷族也没有过和亲之事,景朝的公主们自然也就只需要享受着荣宠,而不必承担什么责任,可如今却不同了,西夷人主动求娶,而两国的议和又是对两国都极有好处的大事……

便是芳华公主自己不乐意,便是方皇后不乐意,就算是圣上自己也不舍,但在这样的国家大事之前,一个女子的意愿,她一生的幸福,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