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肖云说出“欺骗”这两个字的时候,丁克脑海之中猛然也闪现出了当初从那名火星人脑海之中获取到的那一段信息。

机器人都是愚蠢的。

既然愚蠢,那就去欺骗它们好了。

丁克并不是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过思考,但在长久的思考之后,丁克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丁克面临一个无法解决的障碍。所以在此刻,当肖云说出这个词语之后,丁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反驳道:“这不可行。”

“哦?为什么不可行?”肖云微笑着问道。

“你是在说通过欺骗手段让那些因为“分别避险”策略幸存下来的机器人放弃自我复制么?这绝对不可行。”丁克喃喃说道,“这涉及到机器人内部的逻辑判断机制,而我们……没有改变机器人逻辑判断机制的能力。我们无法让机器人相信诸如“只复制一万台机器人对自身是最好的”,又或者“维持现在情况,不去复制自身才是最好的”之类的谎言,这和机器人的逻辑判断机制冲突。还有,该如何通过欺骗手段来毁灭绝大部分的机器人?难道让它们认为烧毁发动机,烧毁芯片,又或者对自己的同类进攻才是有利于生存繁衍的?这同样不合理。”

“不,这很合理。”肖云叹息道,“机器人和我们人类有某些共通之处,那就是对外界所有信息的获取都基于某些器官又或者某些仪器。那么丁克,我问你,你如何确定我是真实的?你如何确定我的存在不是你脑袋里面某些部位受到刺激的结果?想象一下,说不定我根本就不存在,仅仅是你负责视觉和听觉的器官接收到了某些仪器所发送的电波的控制,你才会错误的认为我是存在着的……这不也是很合理吗?”

丁克一怔,随即说道:“缸中之脑?这没有意义。”

所谓缸中之脑是一种设想。假设一个人仅仅只有一颗大脑,这颗大脑被放在了一个充满了营养液的大缸之中,有许多电极连接着这颗大脑,通过发送不同的电流信号来刺激大脑之内诸如负责听觉、负责视觉、负责触觉、负责味觉等部位,因为这些电流刺激和人类身体内自然产生的生物电流或神经信号没有差别,那么这颗大缸之中的大脑仍旧可以感觉到这世界上的一切,所不同的是,这颗大脑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经过人工特意控制的——但作为这颗大脑本身,它是没有办法分辨这一点的。

那么由此就可以引申出很可怕的一点,那就是,作为现实世界之中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你如何确定你是真实存在着的,而不是仅仅存在于一个大缸之中的一颗大脑?

这个问题其实是无解的,因为任何现实世界之中的证据,不管是你看到的还是听到的,你所接触到的一切,你皮肤之上偶然感觉到的一点凉意,你抚摸爱人之时那温暖的触感……一切的一切,都不能作为否认缸中之脑的证据,因为这一切都可能是电流刺激之下的产物。

但从哲学层面来说,这个问题却是很容易就可以被解决掉的。解决这个问题的依据就是奥卡姆剃刀律。奥卡姆剃刀律申明了一个思考事物的原则,那就是如非必要,勿增实体。将奥卡姆剃刀律应用到缸中之脑上来说就是,如果假设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实体,而仅仅只是缸中之脑的话,那么由此我们还需要假设许多许多东西,比如假设某个大势力拥有制造缸中之脑的实力,假设它们有这样做的动机,有这样做的技术,假设他们有办法在一开始动作的时候没有被人类文明察觉,假设……需要假设许多许多东西。而如果认为缸中之脑不存在的话,那么我们就什么假设也不需要了。

那一连串假设就是增加的实体,而这些实体是不必要的,所以它们会被奥卡姆剃刀律剃掉,所以我们认为,缸中之脑不存在,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存在的人。

丁克当然知道缸中之脑这个假设,也知道奥卡姆剃刀律的存在,所以丁克才会说,缸中之脑没有意义。

但肖云却对这件事情有不同的看法。看着愈发迷惑的丁克,肖云微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缸中之脑没有意义,我只是想借这件事情来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某个存在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全部是依赖于外部信息的,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你只需要提供给该存在相应的信息就可以了。内部的逻辑判断机制没有办法改变,但外部的信息可以被改变。”

略微沉吟一下,肖云继续说道:“打这样一个比方,假设我希望通过让你接触剧毒物质的方式来谋杀你,而你的逻辑判断机制为,看到剧毒物质就远离,防止自己受到剧毒物质的伤害,但如果我采取某种方法为你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让你认为那剧毒物质其实是无毒并且对身体有益的,那么……你会不会去接触它?而在这个谋杀过程之中,我并没有改变你的逻辑判断机制,你仍旧是你,你之所以被谋杀,仅仅因为我为你提供了错误的信息而已。

所以,原本的逻辑判断机制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接收到的信息是怎样的。信息才是一切的主宰。在不同信息的影响之下,荡女可能变成烈女,英雄可能变成窃贼,至于他们原本的逻辑判断机制,行事准则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