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过节方式。

刘爷叔把电视机抬出来了,架在长桌尽头最高的地方,和八十年代大家看女排比赛似的,打算这样放春晚。

结果小孩子咯咯笑得厉害,拿了个投影仪,直接大屏投影在幕布上。

“爷叔,现在可以这样看啦!”

黎妙晴则抱了把琵琶出来,她年轻时毕竟在夜总会待过,那时候的夜总会女郎习琴弹曲都是必须的。她坐在矮凳上转轴拨弦,笑着弹两首苏州评弹,有小女孩挨过来,央她弹动画片的主题曲,黎妙晴戴上老花镜,开始在网上搜谱子……

“谢医生,包饺子的白菜伐够了,你开车带我去趟菜场好伐,晚了怕关门啦。”

“面粉也要再买一点哦。”

叔伯姨娘们的要求不能不答应,谢清呈忙完手上的事,拿了车钥匙带邻居大娘去菜场挑拣白菜了。

但他没想到,等他开车再回来的时候,会在陌雨巷门口遇到一个人——

“呀,要命啊,这种日子还有人在路边摊吃牛肉粉丝?”首先发现那个人的并不是谢清呈,而是副驾驶左顾右盼的大娘。

大娘瞪着牛蛙似的眼,使劲往外瞅着。

他们弄堂口子有好几家非常廉价的大排档,今天那些大排档几乎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个卖淮南牛肉汤的还坚守在寒风中。

该店老板娘是个财迷,人生的最大爱好就是赚钱,她坚信只要她不关门,哪怕当总台播放“难忘今宵”的时候,都会有顾客光临她的牛肉汤店面。

除夕晚上怎么能打烊呢?

看,心诚则灵,客人这不就来了嘛!

谢清呈停下车望出去,就看到贺予坐在支于马路边的油腻腻小餐桌前,一点一点地喝着热腾腾的牛肉粉丝汤。

真他妈绝了,连只饼都不配。

小伙子除夕凄凄惨惨,乖乖巧巧,独自坐在街口下风处嗦粉,哪个大娘见了不好奇,不心疼?

谢清呈副驾驶的邻居大娘也不例外:“谢医生啊,咱们下去问问吧,这孩子什么情况啊。”

“……用不着。你看他穿的那光鲜亮丽的样子。”

“啊呀,光鲜亮丽也不代表孩子心里没问题啊。前两天报纸上不还登那个……什么富二代因为缺少父母关心家中自杀的吗?只要社会上多一点关爱,就能少一点这种可怜事……你不管我管,我下车去问。”大娘说着就要开门。

谢清呈被她急吼吼的样子弄得很无奈,叹了口气:“行,行了姨娘,您别急,您下车先回屋里去暖暖。这人我认识,我去问,我去问行了吗?”

大娘这才满意了,身板硬朗地抱着一堆白菜和肉馅回了巷子。

末了还不忘和下车锁门的谢清呈嚷:“你既然认识,就干脆请人孩子来吃饭啊。”

“……”

谢清呈真是气得没话说。

他沉着脸走到淮南牛肉汤店。

财迷老板娘:“帅哥今天是吃点——”

“我和这人谈谈。”

老板娘露出了被冒犯的神情,但她又不好强买强卖,委委屈屈地走了。

谢清呈来到贺予的小餐桌边,看着贺予垂着软翘的睫毛,小口小口地喝着高汤。

“大少爷除夕喝牛肉汤,怎么没把你给噎死。”

贺予抬起头来,故作讶然地:“啊,谢医生。”

“……”

“我找了好久吃饭的地方,但别的地方都打烊了,就这儿还开门。碍着您事啦?”

谢清呈都不想和他废话了。

他家有保姆有厨子,贺氏还在城中许多豪华酒店有投资占比,贺予会需要在寒风中嗦一碗肉比纸薄的牛肉汤?

他摆明着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招也确实下三滥到很有效,陌雨巷内已经飘出了诱人的年夜饭香味,间或有些孩子跑出来,老人踱出来,都能一眼看到这个在马路风口孤独喝汤的男生。实在太过抢眼。

他们在巷子里长桌宴会觥筹交错,贺少却在外面风餐露宿凄凄切切,竟还真能折腾出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效果来。

谢清呈自然不可能让贺予无声无息地把街坊邻居的雅兴给毁了,原地站了一会儿,阴森道:“站起来。把钱付了,跟我走。”

邻里家宴开始了。

挥金如土的贺少能在这丰盛但并不华贵的筵席上得到一寸容身之地,倒也十分满意。他表现的谦虚,温柔,谦谦君子,很快就成了长桌宴上颇受喜欢的一位客人。除了谢雪翻他白眼,谢清呈不理他之外,其他人不是给他夹菜,就是给他倒酒。

“小贺啊,怎么一个人过节呢?”

“我爸妈工作太忙了……”

“可怜可怜。”

“小贺啊,今年多大了?”

“马上快20了。”

“哦……有女朋友了吗?我和你说哦,我有个侄女很漂亮的,在燕州学表演,读大二……”阿姨热络地絮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