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传回汴州的时候,朱友贞正与朱炽两人泛舟河上。

朱炽这人,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唯一能被人称道的长处,就是沉稳,所以在朱温外出征战的时候,总是让他担任宣武留后,镇守老巢。

朱炽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这艘豪华之极的画舫,便是他专门为自己打造以方便自己游玩的。平时倒也对外营业,当然接待的也都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上船一次的花费,普通百姓即便奋斗一辈子只怕也挣不来。可即便如此,这艘画舫的生意也是相当的兴隆,随着朱温在长安篡唐自立之后,这艘画舫的生意,倒是愈发的好了一些。

不过今天,画舫之上,就只有他们叔侄二人。

吃着刚刚从河里钓上来,由厨师现做的新鲜的鱼,看着厚厚的地毯之上,穿着清凉的美女翩翩起舞,听着宛如天簌一般的歌喉,朱友贞不由感叹自己这位三叔当真是好享受,好兴致。

从小到大,他们哪里享受过这等的好事?

年少时,被逼着读书习武。

长大了,却是又跨上战马在不停地征战。

自己父亲,还有早年在战场之上倒下的二叔,以及眼前的这位三叔,世人都说三叔没用,但偏生就是这三叔,过得是最为悠闲的。

或者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吧?

朱友贞想着,虽然这样的人生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不得不说,的确是非常能消磨人的意志。温柔乡即是英雄冢,自己这些天来在汴州三叔这里所享受的一切,大概便是三叔对自己的无声的规劝吧。

三叔是好意,但自己却无法接受。

他即便不思进取,却仍然可以权倾一方。自己要是不思进取,将来只不过是一活死人罢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岂能就此束手?

钟元推开舱房走了进来,拱手道:“殿下,留后,有船靠过来了。”

朱友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两眼炯炯有神:“这么快吗?”

朱炽挥了挥手,屋里的歌伎舞伎乐伎立时纷纷退了下去,与朱友贞一起披上了外套,走出了舱房,寒风让朱炽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脖子不由自主地往衣领里缩了缩。转头看着自己的侄儿,却是如同标枪一般的站在船头挺立不动。

小船来得很快,眨眼之间便靠在了画舫一侧,一名军士手脚麻利地沿着绳梯爬了上来。

“殿下,前方大胜,曹彬将军已经拿下归德。”军士满脸喜色地向朱友贞报喜。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朱友贞仍然是开心之极。

“怎么这么快?”他忍不住问道。归德是武宁重镇,那里可是有重兵驻扎的。

“田国凤将军率三千骑兵突袭归德,一战而覆对手,阵斩武宁军中郎将吕蒙,生擒归德府君周群,其后周群投降,田将军以及诱开归德城门,彻底拿下了归德城,”军士道:“曹将军如今已经向着徐州大举进军了。”

朱友贞大笑,从怀里摸出一把金角子,塞进了那士兵手中,笑道:“好,好,你一路上辛苦了,拿去吃酒。”

“多谢三殿下。”军士兴奋莫名,抱拳一揖,下了画舫。

两人默然不语,只不过一个一脸兴奋,一个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了。

好半晌,朱炽才道:“你去吧。打徐州,毕竟不同于打归德,而且到了这个时候,消息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接下来会很热闹的。”

“当然会很热闹,但到了这个地步,没有谁能阻止我拿下徐州的决心了。”朱友贞挥了挥拳头,道。

“汴州还有一万驻军,其中三千是你三叔我直统的,你带着走吧。所需后勤物资,军械供应,你能带走多少,便带走多少。”朱炽道。

“多谢三叔支持!”朱友贞躬身道谢。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当然便要干到底,武宁掌握在朱家人手中,总比还让姓庞的人掌控要好一些。”朱炽摇了摇头:“不过你要……”

“小心身后的攻击。”朱友贞道:“我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三叔,二哥会乐见其成,他现在被大哥欺负得不轻呢。也就只有大哥会见不得我拿下武宁吧?您说他会不会下令让衮海军进入武宁支持庞勋?”

朱炽看了一眼朱友贞,摇头道:“你大哥不至于,但代帅就说不定了。代帅想要徐州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只不过是庞勋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归附了你父亲,代超他早就进军徐州了,现在这样一只鲜美的果子落进了你手里,代帅岂会甘心?”

朱友贞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真期待代帅能够将命令及时送达,这样,在朝廷之上,我们便能给予他重重一击了。”

朱炽眼皮子一跳,有些狐疑地看着朱友贞道:“是不是敬相挖了一个坊在等着代帅往下跳?”

“三叔英明,坑是早挖好了的,代帅如果硬要往里跳,那可就怪不得我们扎他一身血了。”朱友贞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这便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

朱炽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