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都白莲教反贼!没有搞错吧?四川这里的白莲教反贼不会那么有种吧?”

吴三桂眼珠子瞪得老大,看着官道两边山坡上拥挤着的乌泱泱一大片的“白莲教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属下没有搞错,他们在唱《迎明王》啊,还什么明王来了分田地的......一准是白莲教徒!”

和吴三桂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做文士打扮的男子,名叫刘茂遐,字玄初,是四川重庆府人,中过秀才,在张献忠入川的时候投靠过刘文秀。因为是川人,在大西、大顺的阵营中都不得用,所以就在六年前以四川义民的身份投到了吴三桂门下。

而吴三桂和他交谈之后,发现这个人对四川的地形和各地的人口财赋极为熟悉,而且也了解大顺的各项制度体制,是个非常难得带路党。所以就加以重用,让他当了自己的幕僚,还给他保了个挂名的知州(安西境内的州)。

他琢磨了一下,又对吴三桂道:“国公,这四川的白莲教徒和流寇是死敌,已经在大剑山举兵,也许以为朝廷会因此重用他们吧?”

吴三桂一瞪眼,“那怎么可能?流寇是反贼,白莲教也是反贼啊!”

吴三桂这时忽然想起《迎明王》的歌谣是吴梅村创作的,所以拿来唱的不一定是白莲教徒,于是就吩咐刘茂遐道:“初玄,你还是去问问他们......一定要问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

刘茂遐拱了拱手,就翻身下马,然后快步向前走去,到了带头的王有文跟前,张口就问:“老头儿,你老实讲,你是混白莲教的么?”

王有文听了这问题吓一跳,怎么就混白莲教了?他好好的大顺良民,不,是大明良民,怎么就成白莲教妖人了?

他连忙摆着手道:“没得这事,我怎么是白莲教呢?我是读书人,还考过秀才,怎么会是白莲教?”

刘茂遐瞅了眼这个又黑又瘦,一看就是经常下田干活的老农民的家伙,皱眉问:“你真是秀才?那个府的?”

“我是成都府华阳县的!”王有文一说起华阳县,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原本好好在城里住着,结果遇上了杀千刀的李闯贼,一家老小都赶了出去种田,秀才也不给考了,大把年纪还要服格老子的徭役,给军前运粮,川人苦啊......天天盼着王师来救,终于给盼来了......我怎么会是白莲教妖人呢?”

真的是搞错了?刘茂遐还是有点吃不准,于是又问:“你既然不是白莲教妖人,那为啥子唱《迎明王》呢?”

“这《迎明王》不是迎大明的王师么?”

刘茂遐给这问题气乐了,看着王老头道:“你个老头儿糊涂,连明王和大明天子咋都分不清呢?闹了几百年的明王降世你不晓得?而且还明王来了分田地......大明天子来了会给你们小老百姓分田?那有那么好的事情?”

听刘茂遐这么一说,王老头也觉得自己唱错歌了。大明皇帝的确不会给贫苦百姓分田地的,不给你们加征加派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分田地?

想到这里,他赶忙转身对还在胡乱唱歌的老百姓用力挥手:“不要唱了,不要唱了,跟着我喊:大明皇帝万岁,万万岁......”

他怎么一喊,还真有人跟进了。“大明皇帝万万岁”的声音一起来,《迎明王》的歌谣声也就越来越轻,最后没人再唱。

吴三桂也听见没人再唱《迎明王》了,也松了口气,就让人把刘茂遐和王有文都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会说官话吗?”吴三桂问王有文。

“会的,会的......小人读过书,考过秀才,会说官话的。”王有文当然会说官话了,要不然他怎么当府兵学堂的老师?跟人家说四川话谁听得懂?

“那本官问你,你们这些都是什么人?”

“大都是从四川各处强征来的民伕。”王有文回答道,“也有一些是凤县的百姓。”

吴三桂又问:“他们都是来迎大明王师的?”

“对头,对头,都是迎王师的大明忠民!”

“都忠大明?”吴三桂将信将疑,“不忠流寇了?”

“不忠,再也不忠了!”王有文连连摇头,道,“流寇太坏了,川人苦流寇久矣,都盼着王师前来啊!”

“是盼王师?不是盼白莲教?”吴三桂沉着脸,“本官怎么听说白莲教在大剑山举兵,从者如云?”

“大帅听到的消息怕是有误,”王有文道,“白莲教妖人的确在大剑山谋反,但从者如云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吴三桂问。

“怕死啊!”王有文答道,“流寇府兵号称百万户,分镇地方,上至白发老者,下至妇人少年,人人都习武能战。川人即便深恨流寇,也不敢大举。也只有白莲教妖人悍不畏死,敢和他们拼一下......但也就是拼一下,绝不可能闹出太大的声势。因为剑阁关以南已经是四川繁华之地,安置了许多府兵户,流寇的伪朝廷随时可以动员出大批府兵参战,白莲教妖人根本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