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却是诧异了,应该立即着手改土归流,这不就是你方继藩的建言吗?怎么到了现在,却又不好了?

便连刘健和李东阳三人,也都皱着眉头,一副愿闻高见的模样。

方继藩笑了笑:“若是贸然进行改土归流,云贵各土州,一定又要谋反,而且叛乱势必更加浩大。陛下有没有想过,千百年来,土人都依附在土司身上,而这些世袭的土司,在寨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即便陛下实施改土归流,给予土人们恩惠,土人们难道会当真相信朝廷吗?到时只需土司一煽动,他们依旧还是要反的。”

弘治皇帝皱眉,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颇有道理。”

“所以……”方继藩眼里掠过狡黠,贼贼笑道:“在改土归流之前,先要捂着消息,与此同时,在叛乱平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知各地的土人,就说平叛的官兵预备开拔,大量的军粮运输不便,陛下格外开恩,将多余的军粮,分赏土人,所有土人,只要到各地驻军,只凭着身份,便可每人领二十斤粮,和一斤盐巴。”

方继藩接着道:“到时只要有土人来,各地驻军决不可做什么手脚,来多少人,发多少粮和盐……”

“等过了数月,陛下再发旨意,就说听闻土人们得了粮食和盐巴,兴高采烈,陛下龙心大悦,念及土人们生活困苦,再发一次粮食……”

“土司们只以为,朝廷的军队准备撤走,而且这又是陛下的旨意,他们一定不好干涉,毕竟叛乱刚刚平定,许多的土司还心有余悸,只盼着朝廷的大军赶紧撤走。至于下头的土人们有粮和盐巴领,何乐而不为,自然也就不会从中作梗。”

方继藩说到此处,却是一笑:“而接下来,就可以下旨改土归流了,陛下下旨,说是体恤土人们困苦,又听说,土司们拥有大量的土地,听说土司们与陛下一样,俱都爱民如子,陛下已和土司们商议过,要取土司之地,分发土人,而陛下嘉许土司们的义举,自然要对他们加官进爵,只是,这加的官,却是流官官职,且需调出土州,在其他地方安置。如此一来,那些土司和土官们一定措手不及,势必要反对,只是……他们反对还有用吗?”

“陛下通过一次次放粮,使土人们沐浴了皇恩,而最重要的是,令土人们深信,陛下言出必践,说给粮,就给粮,说给盐巴,就给盐巴,一丁点折扣都不打,这就足以令土人们相信,陛下许诺分给他们土地,也定是言行必行,绝不会打任何的折扣。”

“到了那时,这群土司,凭什么和官军对抗,又凭什么抗旨?他们难道能煽动土人,抗拒皇帝分封土人们土地吗?陛下,此乃长治久安之道,这几板斧下去,改土归流,也就成功了。”

这家伙……挺阴险啊。

尤其是前头先发粮食和盐巴,用这等小恩小惠立木为信,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刘健三人若有所思,似乎也在思索,如此改土归流,是否正确。

这毕竟是朝廷对西南的重大国策,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极大的后果。

弘治皇帝更是显得焦虑起来,他背着手,沉吟不语。

良久,弘治皇帝看向刘健:“刘卿家,以为如何?”

刘健心里打着腹稿,正待要侃侃而谈,这时,却有人道:“臣以为,如此最好。”

众人朝声源看去,说话的竟是朱厚照。

“……”弘治皇帝倒是有点恼怒了。

大人说话,有你小屁孩子什么事,这是国策,你现在书还没读几本呢,也敢大放厥词。

当然,弘治皇帝之所以恼怒,还是因为自己这儿子没什么立场,你是太子啊,堂堂太子,自己没什么主见,就因为和方继藩关系好,便跑来凑这热闹,国家大事,岂容儿戏?

见父皇的脸色阴沉下来,朱厚照顿时心虚了,最近一段时间,父皇可从来没有给他是多少好脸色看,方才他只是有感而发,谁料惹来了父皇的不悦,于是立即作出一副儿臣很委屈的样子,尽力使自己显得人畜无害,眼睛里透着无辜。

方继藩心里龇牙,演员的自我修养啊,太子殿下不去混娱乐圈可惜了。

弘治皇帝冷声道:“怎么,吾儿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这话里,分明带着刺,今日本是要来敲打方继藩的,不过方继藩这小子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这令弘治皇帝对这个小子,更加欣赏起来。

可棍子高高举起,不打下去,实在有点尴尬,好了,现在就你了,不敲打别人的孩子,那就只好收拾自己的儿子。

朱厚照已是嗅到了不妙的气息,连忙道:“儿臣……儿臣以为,改土归流势必成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无论是土人,还是寻常的百姓,对他们而言,谁能令他们吃饱喝足,谁能给他们一口饱饭,令他们能够繁衍生息,这便是天大的事。土司们控制土人,单凭威信,看上去似乎是密不透风,团结一心。可百姓和土人,只求温饱,谁使他们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恩德,所以儿臣深信,方继藩的改土归流,只要朝廷落到了实处,土人们的心,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