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阳上车走后,江澈没有和室友们一起回去,独自等了另一班公交车,到邮局,通过那个伪造的身份信息填写地址汇出了一万块钱。

钱的去向,是遥远的沙漠边缘,一支防沙造林志愿者队伍。

这年代汇款周期漫长,钱到当地已是差不多一个月后。

黄昏的落日下,沙丘的脊梁上,一道身影奔跑着,黄沙在他身后纷扬,他挥舞着手里的汇款单,一路呼喊:

“基地工程没有忘记我们。”

“国家没有忘记我们。”

这件事后来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到出现记者报道,吸引来政府和民间的关注……从此与江澈再无关系。

深城街头的某个修理铺转让了。跟旁边的老板打听了一下,说是老板做生意亏了钱后没声张,骗了亲戚、朋友一笔钱跑去港城了。

在于方兴业而言,这个故事一直都不是一个套,而只是一个女人变了心的故事。因为他所见到的东西,听到的故事,都太合理了。

人财两得,分割富豪遗产的幻想依然在,他不肯放弃。

这个人在最初赖掉两个穷学生辛苦打工的工钱,不顾他们大过年冻饿街头的时候,大概可以被定性为坏,奸商里的败类;

而当他带人将一个上门求和的苦孩子围殴,并朝他身上吐口水,撒尿的时候,坏已经上升为恶,人性扭曲。

这种人大概还是不要混出头的好。

江澈过了一段时间很平静的学习生活。

打从童阳走后,廖敦实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人好像就是这样的,到逼出事了才会有些许的冷静和内疚,知道反思:

“也许不是那样,也许过了,也许……差不多了。”

廖敦实在办休学。

这一次306的室友们都没怎么劝他,毕竟你让一群还在梦想着四年后毕业月入四五百的人,去劝一个现在就已经月入上千的人,很难开口。

何况他只是休学一年,而且这段时间请假和逃课的时候本就越来越多了,不休学估计也得挂科挂死。

“实在是忙。”这次的告别没有太多伤感,廖敦实临走时说:“本来是打算直接退学的,后来童阳一直劝,我想想也对,就弄了个假病,先休学一年。”

劝服廖敦实把退学改成休学的人是童阳,这说明他其实知道这个操作。

“那为什么童阳自己直接就退了,怎么他不办休学?”管照伟问。

“哦,这个有一次我俩喝酒,我也问过。他说,他的人生活到上次之前,一直都缩着头,遇事都在退……这一次,他不敢让自己有退路。因为他知道自己骨子里的自卑、胆怯和懦弱。”

廖敦实也许并不太理解这段话,转述没有味道。

但是江澈可以想象童阳说这段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是这里最穷最没有见识的那个,也是考进来成绩最好的那个,从被偷钱只会哭,到被黑了工钱路都不会走,再到被冤枉被排挤时候的喃喃自语,到他最后一次保持善良或者说懦弱,抢在江澈之前去找方兴业希望和平解决工资的事,被打,被……

继续这样活下去,他要么疯,要么废,唯一的出路就是逼自己站起来。

江澈其实稍早时候就已经预见了这种转变的可能,那段日子童阳正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独自盯着地面想事情,所以他垫了一句话:

“屈辱和仇恨只要不让人失去本真,有时候也可以是成长的力量。”

成魔,还是转变之后把本真守住,决定了江澈会怎么收场这件事。

送廖敦实的时候,江澈单独陪他多坐了一程车。

“你们那个职业介绍所现在怎么样?”江澈像是随口问道。

“好啊,生意特别好。”廖敦实说:“说起来还要感谢老郑,我们第一笔帮工厂招工的大生意,就是他的登峰乳业,他照顾我们,不过我们也没含糊,给挑的都是最麻利勤恳的人。”

“这个我知道。”江澈笑一下说:“现在介绍所是童阳说了算吧?”

“嗯。”廖敦实点了点头,一脸服气说:“他是真拼啊,每天从早忙到晚,夜里还要看上十几份报纸,还另外买书看,一天差不多只睡3、4个小时。也不知他哪来的精神头……我就是怕他这样下去垮了,才想到休学,给他多分担一点。”

“竞争大吗?”

“刚开始没多少,最近有了,不过童阳变了个花样,有时候让帮忙招工的工厂给的钱多,他就单向收费,把老乡们这边的钱免掉一些,这样人都往我们这里来,反而赚得更多。”

江澈点了点头。

“不过生意好了也麻烦,前阵子隔壁有几个本地人看我们这热闹,也开了一个,还带人到路口拦外地来的老乡,还往我们店门口堵垃圾,泼油漆写字。”廖敦实说到这左右看了看,凑近些,小声说:“童阳私下叫了几个信得过的老乡去那边交钱报名,然后堵了他们承诺那个厂的路子,之后那几个人就啥也不干,天天就坐那家门口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