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老爷们形状惨不忍睹,坐地上蹬腿抹眼泪,无赖能难住许多人。

村民们大半都在,神情里茫然多于其他任何一种情绪,江澈展了展筋骨,走到王地宝身前蹲下来平静说:“在哪挨的打?”

“县城东头,巷子里。”王地宝拿袖子抹一把眼泪鼻涕说。

“哦,那个时候我呢,我搁哪?”

王地宝愣了愣,说:“不知道,你绕啊绕,我们给跟丢了,然后突然就被人打了。蕨菜头就跑,我就没跑掉。”

旁边响起几声低笑,蕨菜头还挺得意的,比划着,我双腿飞快。

“哦,那你都已经跟丢了,我要去学土话,干嘛还要找人打你一顿?直接去学不就好了。事情它不是这个道理,对吧?再说我来峡元县才不过四天,搁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凭什么绕晕你?又到哪找的人打你?”

江澈说到这,扭头看了看四周一脸呆滞的村民们。

站起来,说:“老谷爷,我说的在理吧?另外之前好像也没说我不能找人学,就算我找了,半天能学会,算赢吧?”

老谷爷说:“在理。算的。”

“各位乡亲觉得呢?”

村民们互相看看,有些为难但是都木木地点头,这就已经神了——因为刚刚这些对话,江澈全部是用峡元土话说的,具体到地方,那就是正宗茶寮腔。

“你家几只锅啊?”江澈转身问王地宝。

“一只,干啥?”

“砸了卖吧,不够拿头凑。”

话里没留任何余地,江澈说完灿烂地笑一下,平常步伐穿过人群,在一片注目礼中背包朝学校走去。

神了。

读书人真神了。

不对,是这个读书人真神了。

茶寮人祖祖辈辈多少代,第一次知道文化人原来可以是这么神奇的存在,这难道就是科学家?

只有王地宝在后头还在向四周里喊:“谷爷,大家,可不能等三天了,等三天他到处去学,没准就真会了……”

包括蕨菜头在内,所有人都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以为他刚刚是在用普通话和你说话么?用普通话,你能接得这么顺溜?砸锅吧,要不等坐牢。”

麻弟说完小跑着朝江澈追去,惋惜着自己年纪太大了,不然得赶紧报名上学。

两个人走到稍远些,他才说:“江老师,我估计王地宝肯定还是耍赖,他赖惯了。”

江澈点头说:“没事,茶寮也需要一个大家都看得见的,事事对着来的反面典型,不然接下来有些事还真不好处理。”

这一句麻弟没听懂,犹豫了一下,又问:“现在大伙是一边高兴一边愁,真要让娃儿们都上学,估计真得砸锅卖铁了。江老师你说挣钱那事,可不可以跟他们先提一嘴?”

江澈想了想,摇头拒绝,他可以把这件事当作一个测试——当他为难整个村子,村民们会作何反应,耍赖反抗还是服气服从。

这关系到他接下来很多事的做法,还有选择。

走到学校门口,看见厨房在冒炊烟,还有响动,江澈站下来,有些纳闷……

旁边麻弟撒腿就跑。

杏花婶从屋里头走出来,看见江澈,有些尴尬说:“我大女儿在里头做饭嘞。”

江澈糊涂了。

“早上路上的事……后来,王地宝猪头一样回来了。我就去问,麻弟那里偷偷给我问出来了,是江老师你找人打的王地宝……谢谢江老师给我们一家出头。”

不会以身相许吧?江澈有点慌。

杏花婶看着,一下笑出来,却是眼角泛泪说:“瞧你怕的。婶又没说还问你借……要是借,能带女儿过来呀,就是农家人没啥能拿出来谢的,家里埋汰,也不敢请你过去,就说来给江老师烧顿饭……我女儿烧饭比我好。”

“哦”,江澈点了点头,顺着话头笑着说,“杏花婶你看,女儿多好……”

他话还没说完,杏花婶已经背过身,缓了缓,进去厨房。

娘俩烧完饭没留下一起吃,回去了。江澈吃了几口,还真是烧得很好。

晚饭后他主动找了杏花婶。

夜幕下,篱笆墙边,杏花婶好慌张,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衣角,瞅瞅小树林,瞅瞅稻草堆,再瞅瞅江澈……

江澈努力镇定说:“是这样的,过几天咱们村没准会有些外地人来,到时候我想请杏花婶你们娘几个帮忙烧些农家菜,调料什么的我都买了,材料就在村里选,你们按日常烧法做就好。”

“……哦,是这事啊。”杏花婶神情失落一下,说:“行。”

…………

七天,除了王地宝依然死赖,村民们没有反抗举动,都在想办法凑钱,虽说不至于真的砸锅卖铁,但也实在为难,这地方一穷穷一片,借都没处借。

第八天上午,麻弟一边跑一边说:“来了,来了,车在山下,人上来了。六个,四个男的两个女的。还有四条狗,认不清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