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余温尚在,烈日烘烤下,大名府的百姓还在伺候庄稼。

今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再加上朝廷治河有道,马上就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大收之年。

路边乘凉的老王头,一头白发,两鬓苍苍,已经干不动活了,他的儿子孝顺,将他推到树下乘凉,看着庄稼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绿油油的陇亩之间,谷子长势喜人,金黄色的谷穗随风摇摆。不时有雀儿成群结队下来,孩子们的任务就是沿着陇亩奔跑,不亦乐乎地驱赶麻雀。

老王头种了一辈子地,像这种收成也不常见,看着挥汗如雨的儿子,和唧唧喳喳的孙子孙女,心里暗暗想到一会要告诫儿子,今年宗族里祭祀的时候,可要多嗑几个头,这是祖宗先人庇佑呢。

突然,老王头觉得头顶的树干微微颤动起来,树上的一个熟透的果子,啪叽一声落在他的旁边。

拄着拐棍站起来,老王头发现所有的农夫都停了下来,不安地望着北边。

在视野的尽头,黑压压的如同潮水,铺天盖地涌来的人群。赤红色的军袄,分明就是前不久才从这里出征的禁军。

这些人没命的奔逃,十几万的大军,沿途说过之处,尽皆踏为平地。

老王头发出一阵哆嗦,想要护住自家的庄稼,颤巍巍走到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拢的前面。老王头七十了,在这个时代的村落中,他就是长寿的代名词了。

村里人都说,老王头熟透了一碰就没了,让自己的孩子一定离他远一些。

眼睁睁看着,远处无数良田被踩为平地,他干瘪的双手举起,似乎是要做一个阻止人流冲来的动作,在他的对面就是潮水般的溃兵。

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老王头栽倒在谷子地中,被涌来的人马踏为肉泥,永远地回到了这片养育了他一生的良田中。

完颜希尹一路南下,突然在河北遇到了京营禁军的主力,二十万人铺,是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饶是见识过七十万契丹大军的女真人,也下了一跳,完颜希尹灵光一闪,大声道:“南人所有兵马集结在此,杀完之后就是如灭辽般灭宋,所有的南人官门女眷,任你们挑选;府库金钱,任你们抢夺,给我杀光他们。”

这群参加过起兵伐辽的女真人的兵器盔甲已经换成了最精良的,他们面对的二十万宋军有一说一,表现比七十万辽兵差远了。一触之下,兵败如山。

京营禁军战马不多,虽然茶马商道的开启和西夏全境的收复,让大宋不再缺马。但是京营禁军老旧腐朽的制度,和人浮于事的武职,已经不作为的殿帅,让他们根本没有装备多少的战马。

女真人和他们的附庸兵从容地驱马追杀,漫山遍野都是跪地请降的宋军,完颜希尹恍若在梦中一般,体会了一把阿骨打当初灭辽的心境。

巨大的战果让他心潮澎湃,南下以来的战事一场比一场简单,已经发展到一面倒的屠戮。幽燕之地的艰苦血战好像越来越远,完颜希尹生出一个大胆地想法,他是熟读汉家书籍的人,甚至两年不到就造出了女真的文字,对于入主中原的渴望,女真中没有比他更强烈的。

于是出现了现在这一幕,女真人纵马南下,大宋京营禁军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路上累的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大有人在。

很多人干脆直接投降,军中一个能站出来竖起收兵,整顿撤退的将领都没有。

沦为花架子的京营禁军,在百年腐朽的禁军将门,和弊端无数的制度下,成了一群废物点心的事实,终于暴露了出来。

宋大观四年,金兵南下,迫近大名府。河北统帅蔡攸弃城而逃,大名府所有官员武将都被完颜希尹的手下擒获,整个大名府淹没在一片火海中。放眼河北,只有零星的义军群聚抵抗,大宋每年斥巨资养着的京营禁军兵马,反倒成了一群害民不浅的溃兵逃兵,在逃命的路上不断作恶,个别的溃兵残暴虐民甚至超过了女真铁骑。

易州外围的太宁山,杨霖将完颜宗望团团围住,重兵把守从居庸关到易州的白马山。并派出百十个哨探轻骑,来回巡视。

山下的营帐内,杨霖拿着一个蒲扇,敞胸露怀。在他周围的草地上坐着十几个武将,都是满头的汉。

“不知道姚平仲打到哪了?”杨霖叹了口气,受限于这个时代,消息太难传递了,尤其是这种横跨多个州府的大战。

“被我们放走的耶律大石,在辽西聚集了一群契丹兵马,还有从辽东带去的怨军八营,据说和女真打的十分惨烈。姚平仲北上,耶律大石肯定会与他联络,女真人精锐尽出,又是在辽人的故土上,这仗打得可比我们舒服多了。”

杨霖一蒲扇拍到他的脑袋上,骂道:“吴璘,少在这里放酸屁,西军也不容易,在北境草原和女真人放对。咱们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幽燕汉家故土,城池营寨堡垒雄关遍布。说起来困了这么久,完颜希尹还不回来,宗望那可是阿骨打的二太子,他们真他娘的就不救了?”

“要是能全歼他们,提马南下对付希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