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眉万万没有想到,在她动身离开帝京之前还安然无恙的万成镖局,竟是在短短不到的月余的时间中,就惨遭灭门。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只要她亲自去往平安县一看便知,所以八成是真的,饶是她经历了不少风浪,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李玄都继续说道:“沈捕头,你是先天境的高手,不管是大江南北,还是西北辽东,都大可去得,无人能把沈捕头如何,可沈捕头也不要忘了,在这天下之间,在这江湖之中,还有各大宗门,有些事情涉及到了他们,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六扇门的招牌能吓到那些跑单帮的江湖散人,却吓不到这些根深蒂固的一方豪强。”

沈霜眉的脸色微微一白。

李玄都望向沈霜眉,轻声说道:“不管沈捕头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是出于一片好心。万成镖局之事,看似只是江湖仇杀,可在其背后的事情牵扯出来,怕是要江湖震动。不管你来荆州到底是为什么了,这不是你一人的事情,做好了也不过是刑部堂官的嘉奖,可做不好,那结局便殊难预料。想必你也知道,万成镖局的总镖头罗一啸乃是先天境的高手,大东家龙哮云更是已经踏足归真境,背后又有静禅宗为其撑腰,可龙哮云还是死了。这件事情,牵扯到龙家背后的静禅宗,其间波谲云诡,深不见底,你孤身一人,倘若牵扯其中,一步踏空,便会万劫不复。”

沈霜眉彻底沉默了。

因为从李玄都的话语中,她已经能隐隐猜出一二。

她若真去查案,查不出什么还则罢了,一旦查出蛛丝马迹,怕是立刻就有被灭口之忧。

对于寻常江湖人而言,先天境高手已经是天上人物,可对于一个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宗门而言,区区一个先天境却是算不得什么,说杀也就杀了。

甚至归真境的高手也是如此,那位龙氏家主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儿,沈霜眉破天荒地有些意兴阑珊,也有一股深深的无奈感觉。

李玄都轻声道:“沈捕头也不必疑我,我既知道六扇门的诸多内幕之事,自然是与六扇门大有渊源,沈捕头又是六扇门之人,我提醒沈捕头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沈霜眉将手中的雁翎刀收入腰间鞘中,然后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抱拳道:“多谢。”

李玄都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问道:“李某还想再问一句,沈捕头从帝京而来,仅仅是为了一个奇石纲的案子吗?”

沈霜眉的气息骤然一凝。

李玄都笑了笑,身形向后退去,“懂了,看来沈捕头的确还有其他要务在身,那李某也不打扰,就此别过。”

沈霜眉轻喝道:“你给我站住!”

李玄都哪里会听,脚下一点,身形已是扶摇而起,跃上一座二层楼阁的屋顶,踩在青瓦之上,疾行而去。

沈霜眉一咬银牙,竟是也随之腾空而起,紧紧跟在李玄都的身后,不让他走脱。

夜色之下,明月当空,两人一前一后,踩踏在被月光照得一片银白的屋顶之上,兔起鹘落。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被女子追在身后是何种感觉?此刻的李玄都便是了,不过他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只觉得自己善心发多了确实会误事,当年他与六扇门的几位高手都有交情,今日骤然遇见一个六扇门中人,难免多言两句,免得她在不知情之下,一头撞入平安县城,坏了宫官的谋划,若是惹怒了那个牝女宗妖女,如今的李玄都可保不住这个女捕头。

不过也正因如此,李玄都几乎等同是在自己身上挂了个“知道内情”的牌子,而且来历和行踪又颇为可疑,也不怪沈霜眉对他紧追不放。

眼看着天色渐亮,迟迟甩脱不掉沈霜眉的李玄都不得不停住身形,转过身来望向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女子,无奈道:“沈捕头,我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采花贼,你何苦死追着我不放?”

沈霜眉也停下身形,问道:“你到底是何来历?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

李玄都道:“行走江湖,谁还没有几分隐秘可言?沈捕头又何必刨根问底,各自留些余地,就像文人写文章留白,岂不是更好?”

沈霜眉一挑眉头,道:“霜眉不曾读书,却是不懂阁下所说的什么‘文章留白’。”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啊。”李玄都愈发无奈,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色,“沈捕头若是再纠缠不休,那我可要喊出‘同伙’,到时候沈捕头莫要怪我以多欺少了!”

就在两人一番追逃之间,一轮明月渐渐隐去,此时的天幕已经由漆黑变为深蓝。

李玄都还挂念着客栈,他出来的时候,胡良应该有所察觉,若是他在天亮时分都迟迟不归,胡良则必然要出来查探,只是胡良若出来寻他,那就只能把小丫头一个人留在客栈之中,这是李玄都不太放心的地方,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等到胡良出来寻他为好。

念及于此,李玄都倒是有些羡慕太平宗的八部神通,其中不乏障眼脱身之法,只是他苦于手中没有材料,无法制作,这八部神通也就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