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猛的一愣。

嗯?

这里还有一首诗。

可这诗……

竟是说不出的熟悉。

寒随穷律变、春逐鸟声开,初风飘带柳、晚雪间花眉……

这……

这不是朕的诗吗?

陈正泰这个小子,竟将朕的诗也放在了书里。

有趣的是,下头还有专门此诗的释义,非常浅显文字,来表明此时作诗之人此刻的心境。

还有专门诠释此诗妙在何处。

甚至……再下头,还有关于此诗如何恰到好处的与格律契合。

在这一页的最末尾,竟还有一个专门的括弧,上头备注了两个字——必考。

必考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凝视着自己的诗,这是自己的得意之作。

近日朝务繁忙,倒是没有心情作诗了,今日这旧诗摆在自己的面前,再读一遍,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惜……现在已至秋日,再无春日的心境了,可一读此诗,还是能遥想到今年开春时的时候。

李世民徐徐地抬眸起来,用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了王燕一眼:“王卿家,依朕看,此书也完全不是一无是处吧?”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嗡嗡的窃窃私语起来。

唐朝的风气比较开放,即便是在朝会之中也没有太多的规矩,王燕乃是大儒,又是御史,他既弹劾,肯定是有所本的。

哪里想到,陛下一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话,直接将王燕顶了回去。

王燕板着脸,顿时觉得自己的受到了严重的侮辱,自己是什么人,是大儒啊,出身于太原王氏,老夫说此书劣质,怎么会有错呢,这岂不是说老夫水平不高?

他正色道:“陛下……臣已断言,此书一无是处,这其中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臣从未见过一部书,竟是粗鄙如此,莫说登不上大雅之堂,便是看了,都污了眼睛。”

王燕的态度很强硬。

李世民的脸色却是变了。

朕的诗,哪里粗鄙了?

如此好诗,你不会欣赏罢。

可他毕竟有气度的人,强忍着没有发作,只微笑道:“可朕看……此书……尚可。”

谁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当着百官的面,为二皮沟县公出头。

王燕神色也是微变,他沉默了片刻,本想索性就这样算了,却又觉得众目睽睽,堂堂监察御史若是退缩,实在面上无光,于是振振有词道:“臣听说陛下与二皮沟县公有私,这不是国家之福啊。”

百官们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毕竟这是御史们本就风闻奏事。

可此言一出,李世民的虎目猛的一张,他看了陈正泰一眼:“陈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陈正泰心知这些东西,那些大儒们是看不上的:“恩师,此书乃是学生呕心沥血之作,为的便是教书育人,别无他想,此书之中,罗列了教授人识字的方法,也收藏了许多诗词的佳作,更有不少极好的文章,若是王御史无法欣赏,这是因为王御史学贯古今吧,这是开蒙的书,王御史看不上也是理所当然,当然,此书虽是开蒙,可学生收录的一些诗文却是极好的,堪称上乘佳作。”

王燕不敢招惹李世民,可听陈正泰为自己的书辩解,却是乐了,似笑非笑的道:“汝黄毛小儿,也敢议论诗文?”

陈正泰一脸懵逼……他算是见识到了这等清世族清流的傲慢了。

许多人不禁莞尔。

孟津陈氏近来很活跃,在这个以门第来衡量高低的时代,哪怕陈正泰近来封了县公,成了皇帝的弟子,他们也自觉的,此人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因而王燕此言一出,有人暗暗点头。

也有人皱眉起来,其中一人,面上古板,面色不善,欲言又止,也是一个御史。

程咬金人等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本来杀一杀少年人的威风,多一个垫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人家如此鄙夷这倒数第一的陈正泰,这便令倒数第二、第三、第四们,突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了。

殿中出奇安静了下来。

却猛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

啪……

李世民狠狠一拍案牍,案牍发出哐哐的声响,御案上的奏疏以及砚台、笔架散落一地,那砚台更是直接翻滚下了案牍,直接磕破了一个角。

李世民勃然大怒,他虎目中带着血丝,面目竟说不出的沉重。

以往与人为善的李世民,此刻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身体微微前倾,厉声道:“朝置谏官以匡大理,疑承辅弼以补阙拾遗,尔为御史,不务正业,成日沾沾自喜,夸功自大?”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