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龙点到即止,周咏只问军务,实学派一方在国本之争的总决赛阶段居然就靠高务实一个人在操盘,也不知道该说梁梦龙作为前辈对高务实这个后辈过于信任,还是周咏确实能力有限帮不上忙。

不过,与实学派中话事人极其明确不同,心学派的话事人现在却有些模湖。

心学派原本的话事人并不模湖,就是申时行、王锡爵二人的搭伙,以申时行为主、王锡爵为辅。虽然当时王锡爵性格更加强硬,但是有一说一,申时行的党魁地位还是稳固的,王锡爵看起来也并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而现在的心学派则不同了,由于申、王二人的下台发生得比较突兀,赵志皋与沉一贯都可以说是临时上位,过程着实比较仓促,这就埋下了一些当时已经顾不上了的隐患。

由于赵志皋的资历更老,当年的考试成绩也更好,因此赵、沉二人顶替申、王之时,廷推时的心学派官员们便把赵志皋排在了前头。

急就章总是容易出问题,心学派那次“换届”也是一样。赵志皋年老多病,在京师百官之中毫无威信,平时也动不动就休假,根本管不住人,但他按照排名来说偏偏就应该是当今心学派的党魁;

而沉一贯呢,不仅平时就显得性格阴鸷,还早有自私刻薄的坏名声,尤其喜欢搞小圈子、小团体。即便心学派内部,也有很多人认为他不像是个“成大事者”,而是个“只可谋一隅,不可谋天下”之人。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很难得到心学派内部的全力支持,甚至想拿个“多数票”都堪忧,只能各自勉为其难地找到一部分支持者。

一些人支持赵志皋,认为赵志皋虽然年老体弱,威信也近似于无,但他这种不大管事的风格,本身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优点——宽仁大度也是一种领导气质不是?

毕竟咱们这些人,论德操都是谦谦君子,论才干皆为国之栋梁,也不劳你赵阁老有事没事来点指示,所以你不管事也挺好。

另一些人自然就支持沉一贯,认为沉一贯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回头想想,沉一贯其实还真做到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枪口总是对外的。

虽说这么做也容易给心学派招敌,但反正这个“敌”早就明确了,招与不招他们实学派就在那,有没有沉一贯其实也没差多少。

既然如此,那沉一贯的优点就有机会凸显出现出来了。他不是性格阴鸷,满肚子坏水吗?没关系,只要这坏水不是朝自己人来泼的,泼给实学派那些人有什么大不了?

至于说沉一贯排名在赵志皋之后……也不想想现在心学派都被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眼瞅着赵志皋根本不可能是高务实的对手,那还不如让沉一贯试试呢。没准沉一贯的剑走偏锋反而能让高务实一时难以适应,还真就取得一些成功,给心学派缓了口气呢!

在这两派之外其实还有一些人,大致特点就是对赵志皋和沉一贯都看不上,认为这两人一个有德无才,一个有才无德,都代表不了他们心学一派——咱们心学可是道德实学,道德是要讲的,实才那也得有,你俩顶多只有一半,那怎么能代表咱们?

这种心态倒有点像李敖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能只做一半,因为真理是完整的。

正因为心学派内部的格局如此,赵志皋与沉一贯手头的势力相较于当年的申时行、王锡爵来说,就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因此现在两人都觉得要加强合作,不然眼下这一关可不容易过。

本着这样的心思,沉一贯一出来,赵志皋就从后追上将他叫住,主动问道:“蛟门兄,方才会上局面似乎有些不利,未知蛟门兄可有应对之法?”

沉一贯也想争取赵志皋的支持,但赵志皋之前一直对于深涉国本一事若即若离,沉一贯又怕赵志皋只是随便问问,不敢透露太多,便苦笑道:“高日新功盖当世、圣卷独隆,如今对我步步紧逼,我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应对之法?无非左支右绌,尽量化解罢了,至于能不能应付得了……恐怕也只能寄望于老天爷开眼。”

赵志皋一脸忧虑,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鎏金铜手炉,苦着脸道:“这可不成啊,长洲、太仓二公离京之时所交予你我的心学一脉,在朝中与实学派可是能做到势均力敌、分庭抗礼的,如今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呢?

蛟门兄,若是这大好局面坏在你我二人手中,即便将来致仕回乡,也无颜面对昔日同僚好友了。蛟门兄素有奇谋,此我历来深知,值此危难之际,若蛟门兄有何需要,切要直言不讳,说与我知晓呀!”

沉一贯稍稍有些意外,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心中嘲讽:早前我说咱们与高务实之间必有一战,你不肯应声,只想着得过且过,根本不敢与他针锋相对。结果呢,好长一段都是我在各个方面竭尽心力与高务实斗法,你却作壁上观犹如泥胎菩萨,真是好一副“宰相气度”。

现在好了,高务实已经探明了你我二人的深浅虚实,已然开始缓缓抽刀,刀锋之冷冽可谓望之生寒。这下子你倒是又怕了,坐不住了,来找我示好、找我问策了?呵,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