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军的战术果然发生了很大变动。加藤清正在城中最高的一处佛塔上观望明军战阵营垒,忽然发现明军的阵列比之昨日已经明显“薄”了许多,甚至为了维持看似强大的阵容,战阵中士卒的排列都显得有些稀稀拉拉。

加藤清正是老行伍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底细:今日列阵城外的明军人数远低于昨日。

很显然,与他一同查看敌情的岛津义弘同样发现了问题,就在加藤清正开始琢磨其他明军到底去哪之时,岛津义弘已经沉声道:“加藤殿下,明军恐怕已经分兵南下了。”

加藤清正本也有此担忧,一听岛津义弘与自己英雄所见略同,立刻点头道:“不错,我也这样认为,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明军现在并没能拿下汉阳,那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地分兵南下,就不怕我们出城断了他们的粮道么?”

岛津义弘沉吟道:“或许是我军笼城之势如此坚决,让明军错以为我二人只能守城却不敢出击,因此他们才敢以城外这……嗯,这约莫两万兵力将我们压在汉阳城中,却以主力南下吧。”

加藤清正目中凶光一闪,沉着脸道:“髯贼,竟敢小瞧于我!”

岛津义弘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此前我军与明军野战几乎无一次真正占到上风,就连碧蹄馆一战我军兵力占据压倒性优势之时,也生生被李如松以绝对劣势兵力强行挡住。

在这样的战绩之下,明军判断我军不敢出城一战,说起来也不算轻视,而只能说是按照常理所进行的安排吧。”

岛津义弘这番话说得有些让人泄气,换了别人听进去,大概也只能跟着叹息一声便没了声,但加藤清正是何许人也,当下勃然作色,恨声道:“髯贼如此嚣张,岛津殿下难道便不愤怒么?”

岛津义弘在日本时素来以作战凶狠闻名,传说中他的脾气也不是很好,按理说的确应当对此颇为愤怒才对。

然而,此刻岛津义弘偏偏只是叹了口气,道:“愤怒又如何?加藤殿下与我两部相加还不到两万之军,昨日明军数百门大筒又狂轰乱炸一整天,汉阳各处城墙被打得千疮百孔不说,听说第一军团还损失了五六百精锐……

如今贵我两部之兵大概只有万五之数,城外明军即便南下不少,目前看来却也仍有两万,这恐怕仍旧不是我二人率部出城就能击败的。既然不能出城,愤怒又有何意义呢?”

他这副态度更加刺激了加藤清正,后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昨日明军有五六万人,若是我二人贸然出击,那自然是莽撞有余而智慧不足。然则今日明军已只有两万,我二人若再不敢出城与之一战,异日回到日本又怎敢觍颜自称勇将?”

岛津义弘听他这般一说,稍稍沉默之后便道:“加藤殿下所言极是,今日这般局面之下,我二人若仍不敢出城一战,必被明军轻视,也会影响汉阳军心士气。

不过贵军团昨日守城已然疲惫,今日不妨留守城中休息以为恢复,这出城与明军一战之事便由我第五军团来承担吧!义弘去去便回,加藤殿下在城中为我掠阵即可。”岛津义弘看来不是开玩笑,说完这番话就开始整理检查起自己身上的甲胄起来,一副马上就要出阵的模样。

加藤清正大为意外,他原本见岛津义弘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我军并非明军对手”的怂包模样,根本没料到其居然会被轻易说服,更料不到其会打算单独率领第五军团出城迎击明军,这态度变化也实在太快了吧?

不过,加藤清正并不愿意让岛津义弘出城——本来加藤清正就是打算自己亲自出马的,他这样一个极好争功的人,岂能把这种露脸的机会让给岛津义弘?因此连忙拉住岛津义弘,道:“且慢,岛津殿下。”

岛津义弘一脸诧异,问道:“加藤殿下还有何指教?”

“啊,不是指教,我是说……”加藤清正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爱出风头的个性终究还是压过了尴尬,轻咳一声道:“我是说第五军团中岛津殿下的嫡系毕竟有限,只有两千来人,其余人中虽然也有精锐,可毕竟对岛津殿下而言都不熟悉。

当然,以岛津殿下之能,这样的情况在平时自然是无甚大碍的,只是城外毕竟是明军,实力非凡、强横一时。岛津殿下今日所率若都是萨摩雄兵,那我自然不必多言,但眼下之战若不能如臂使指,恐怕多少会有些危险,故此……”

岛津义弘皱眉道:“加藤殿下是担心我岛津义弘只能指挥萨摩本队而指挥不动第五军团其他各队吗?”

“自然不是,我不是说了吗,主要是贵军团兵力班杂,虽然他们不敢不从岛津殿下指挥,但总是很难如臂使指的对不对?面对明军这样强大的对手,这一弱点就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放大呀,岛津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难得加藤清正居然也讲起道理来,岛津义弘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因此面色稍霁,沉吟道:“这样的顾虑么……有倒也是有的,不过我认为……”

“此战十分要紧,可不能单靠‘认为’呀,岛津殿下。”加藤清正见岛津义弘态度软化,连忙趁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