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下意识往御座靠背上靠了一靠,换了个稍微轻松些的姿势,沉吟道:“王先生所言倒也不差……既然如此,就劳诸位先生议一议,将来这万里北疆应当如何处置吧。”

既然是一个新话题抛出来,第一个回答的人自然还得是申时行这位首辅。申时行虽然是元辅,但在内阁之中算是非常年轻的,反应也够快,立刻便道:“既然要议论关外之地的处置,臣有一言须得问在前头。”

朱翊钧颔首道:“申先生请讲。”

申时行道:“自俺答封贡至今,已二十有一年矣。如今蒙元左右两翼,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内喀尔喀、外喀尔喀、嫩科尔沁等诸部,均已被我或消灭、或降服、或远遁,蒙元旧地除瓦剌外尽归我手。

既如此,土默特与鄂尔多斯二部是否仍要维持当前封贡局面?啊,臣的意思是,是否干脆让他们内附,来个天下一统?”注:内喀尔喀部就是之前辽南之战中被灭的炒花那一系的统称,炒花部在当时是内喀尔喀部最为强势的一系。]

“天下一统”对朱翊钧其实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只是他现在却答应不得,因为伐元之战爆发前高务实就和他有过商议。对于战后的局势,其实高务实是有几项原则性建议的,而这其中并不包括过早的“天下一统”。

高务实当时给出的理由是,新获得草原领地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吸收,并以此继续强化大明朝的骑兵力量。至于什么时候可以推行“天下一统”,高务实也出个一个相对比较具体的说法,那就是“当我汉骑之盛足以力压土默特、鄂尔多斯联军之时。”

当时朱翊钧对这个说法还有些不理解,认为即便大明的骑兵还做不到那样,但大明强大的步兵方阵完全可以击败右翼蒙古两部联军,为何非要骑兵“足以力压”他们?

高务实的解释是:力压不是为了战争,而正是为了避免战争。

按照他的观点,现在大明对土默特、鄂尔多斯的经济控制已然足够,但军事上的优势只能说具备了一半。整体上的军事实力当然早已完成超越,但只有在其最擅长的领域也对其保持碾压之势,右翼二部才会彻底放弃武力对抗这个选项,乖乖按照大明的要求内附。

既然要依靠左翼蒙古旧地发展骑兵,那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的时机尚不成熟。

朱翊钧稍加思索,便将高务实之前的说法当做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强调道:“既然二十年都已经等了,朕也不怕再多等两年。诸位先生,水到渠成的天下一统总好过留下隐患、危机四伏。”

皇帝这番话说出来,还真让内阁诸位阁老都有些刮目相看,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皇帝陛下,在刚刚获得覆灭残元这一丰功伟绩之时,对天下大势竟还有如此清醒的认识,着实令人惊叹钦服。

申时行立刻跪下,叩首道:“吾皇圣明!”他这一跪,其他人自然不好安坐不动,也都起身下跪,叩首道:“吾皇圣明!”

说实话,因为大明朝的规矩和习惯之故,朱翊钧原本能享受到“先生们”叩首的机会就不太多,而如此积极主动地跪地叩拜更是少之又少,因此一瞬间自尊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可惜众阁老万料不到的是,朱翊钧把这一“功”又在心里记给了高务实,暗道:父皇当年说得对,务实果然是天赐于我的股肱之臣,这些年他为我立了多少功劳!再说,当年他入仕不久便被贬官发配广西瘴疠之地,说起来也是为我,才受了母后发怒的无妄之灾。如今既然有灭元大功打底,凭什么不能破格封赏?

哼,入阁?区区入阁算得甚事,父皇当年早就知道他会入阁的……但即便是父皇,想必也料不到他会为我收复安南、击破缅甸、覆灭蒙元吧?

“诸位先生请起、请坐。”朱翊钧心里虽然思绪翻涌,但面上却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等阁老们都起身再次就坐,这才接着道:“既然先生们都不反对,那么土默特、鄂尔多斯二部保持现状这一点就算是定下来了。然后呢?诸位先生请各抒己见。”

申时行道:“接下来的要点其实说穿了就一件事:察哈尔与外喀尔喀部旧地如何处分。这其中又分作两部分,一是我大明要其中哪些、又或者到底要还是不要;二是哪些地应该赏给从征的各部。”

朱翊钧心中一动,忽然看了吴兑和梁梦龙一眼,微笑道:“二位爱卿一位主管户部,一位主管兵部。这户部掌钱粮户籍,兵部掌武备驻军,与此事最相关联,朕想先听听二位爱卿的意思。”

吴兑看了梁梦龙一眼,道:“北疆不比别处,还是当以军务优先,鸣泉兄先请吧。”

既然是自己人,梁梦龙就随口谦逊了一句,也不多客套,朝朱翊钧道:“以臣愚见,恢复大宁都司实属当务之急。”

朱翊钧轻轻颔首,梁梦龙这话在理,而且与高务实战前的分析结论一致,大宁都司的重要性是毫无疑问的。

这事说起来当真是令人叹息。大明建国之初,在北方为了打击和消灭元朝的残余势力,明军不止一次发动进攻,如永乐十二年成祖亲自率步骑五十万击瓦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