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遇伏导致的战阵混乱和士气下滑还可以通过强力将领的指挥和号召来扭转,甚至严重的精力体力透支也可以用“不拼就死”的心态引导来暂时克服,那么身为王储的莽机挝之死,就彻底让缅军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王储都被人轰成马蜂窝了,这场仗还有得打?

冷兵器时代战争中核心人物的作用,远不是后世高科技战争时的情况可以类比,因此莽机挝刚刚倒下,之前已经开始出现崩溃之势的一万余缅军就像雪崩一样,在短短一瞬间整体坍塌。

兵顾不得将,将也找不到兵,一切全然乱了套。说狼奔豕突都太褒义了,缅军现在根本就是一万多只无头苍蝇在四散奔逃,任何的编制、体系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军或者说金港警备军方面眼下最大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即他们的主力步军无法在这种时候打响全面反攻或者说肆意突进扩大战果,只能依靠仅有的五百骑兵收割生命,或者逼降缅军。

而问题在于,缅军虽然崩溃,但人员损失其实并不甚大,此刻加上自己出现的踩踏等意外死亡在内,这支失败的缅军仍然有一万出头,单靠五百骑兵明显留不下他们。

幸好此时后方的狼兵们也赶着莽应里的主力过来了,从局面上来看,仿佛是加在一起才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警备军和狼兵在前后堵截高达五万余人的缅军,场面极其诡异。

好在那五万余缅军就像两个铁锤之下的棉花,不仅能往中间缩,还能往两旁膨胀——许多人一看局势不妙,纷纷朝两旁跑去。然而东面是锡当河,多数不会水的缅军下意识不会朝东面跑,而是都往西面狂奔。

西面是连绵的小山丘,他们认为只要翻过山丘,明军就不会再追来了,甚至莽应里本人也这么想。

莽应里已经放弃了象征他至高无上地位的金楼白象,现在骑在哨探部队的战马上,身上原本穿着的华贵金甲也早就让给了一位体型跟他极其相似的亲卫,他自己换了一身寻常探马的战袍,甚至战袍上还有几个不知哪来的窟窿,脸上还特意抓了几把泥乱涂乱抹了一气。

昔日曹孟德被马超逼得割须弃袍之时,大概也不会比如今的莽应里更窝囊落魄。

带着两百多哨探骑兵与一干败兵冲上小山丘的时候,莽应里回头看了一眼正打算合围、开始强逼缅军跪地缴械的前后两支明军,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身边的一干人等忽然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连忙朝前方望去,却见一支约莫五千人的明军已经在小山丘下放严阵以待了,而最让他心中发寒的,则是这支明军的几根大纛上飞扬着硕大的几行字。

“安南都统司副都统使黄”、“缅甸远征军总兵官黄”、“越东镇守使黄”、“钦封三品诰命淑人黄”。

莽应里其实都没看完,因为别的不用看,只要看到“缅甸远征军总兵官”这几个字就已经清晰无误的明确了来人的身份:这是南线明军主将亲自来了……

莽应里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软了下来,若不是身边的卑缪候见机得快,一把将他抓住,这位金楼白象王差点就直接一头倒栽下马去了。

“大王勿惊,咱们还有机会。”卑缪候连忙小声说道。

“还有机会?”莽应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问道:“什么机会?”

卑缪候压低了声音:“乱军猛冲之下,咱们趁乱纵马趋城……”

莽应里立刻明白过来,人也一下子就精神了,猛然一挺胸脯,抽出腰刀大喊一声:“儿郎们,敌军不多,我等与其等死,不如就此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杀啊!”

他身边跟着逃过来的大批逃兵刚才看见明军列阵相迎的时候已经腿都软了,但听了这话也陡然“明白”过来。

对啊,对方人数也不多,咱们冲过去不就行了?

于是一个个顿时激昂起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猛然向前发起了冲锋。

正在阮松中军督战的黄芷汀见状冷哼一声,森然下令道:“弓箭士齐射两次,全军反冲锋,我要彻底打垮他们的斗志!”

阮松大声应诺,高声下令:“都统有令:弓箭士齐射两次!”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

两波箭雨,搜刮了正前方一两百条人命,以及更多数倍的伤者。

阮松本人全副披挂,一夹马腹,怒喝道:“演州卫,随我杀!”说着自己便猛然冲了出去。

这位阮倦的爱将虽然在此行的远征军中低调之地,但果然也不是易与之辈,竟然主动带头冲锋。

此时的莽应里等人已经悄悄拉过马头,朝右前方斜斜里奔出,根本不和阮松硬碰硬。但那些逃兵们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仍然鼓起勇气冲了过去。

一支生力军和一支体力几近崩溃的乱兵,战斗力上的差距何止倍计?阮松没花多少力气便带将正面之敌强行冲散,缅军逃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大多瘫软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