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形势如何,岳凤那厮可曾得知我军已经过了大盈江?”

一名体型异常魁梧、身着全副明军戎装的年轻将领站在一块巨大的山腰凸石上,手中正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远方。在他身后的脚下不远处,却是一处地势险要的山间关隘,关门向南而开,上书“南牙关”三字,不过他和南牙关中间现在隔了一条水势极其湍急的河流,正是大盈江。

关在江之北,他在江之南。

他一开口,身后便有一四旬左右的将领回答道:“少帅,这可不好断定,岳凤这厮本就在陇川经营多年,万历元年时他便羽翼已成,杀了陇川土司多士宁一家,夺金牌符印,投靠缅甸,受其伪命,以为陇川宣抚,至今已十年有余。这十年间,他又倚仗缅甸莽酋威势多次侵犯邻境,这干崖宣抚司也在其淫威笼罩之下。

少帅,干崖宣抚司就在陇川之北,我军刚刚拿下的这南牙关,更是昔日干崖防范陇川的第一关,小的担心……南牙关中多半是有陇川细作的,不如先彻底封关,清查关内,以免有人给岳凤通风报信。”

年轻将领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南牙关方向一眼,问道:“馨儿,南牙关离铁壁关多远?”

这一声却不是问的刚才说话那老将,此时一名穿着男装曳撒的高挑女子随口答道:“远倒是不远,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二十里,不过大哥若想直接奔袭,我看却有些难办。”

年轻将领微微皱眉,转头问道:“为何?若只是山路难走,可难不倒我的降倭夷丁和川军精锐,这你是知道的。”

他转过脸来,正是被高务实君前评价为‘摧锋破阵,必为首选’的刘綎刘省吾。而被他称呼为“馨儿”的男装女子,自然便是刘馨了。

刘馨身上的男装曳撒似乎只是为了行动方便才穿的,她的发髻依然保持少女常见的式样,只是首饰用得极简,仅在发髻中间横插着一支素银玉钗。

她在刘綎这位长兄面前的地位看来相当特殊,不仅能随军出征,甚至说话也颇为随意:“因为人好办而炮不好办。”

刘馨稍稍一摊手:“高公子送来的那批火炮虽然比寻常火炮好运输得多,但你也不能指望它们能在这种鬼地方跟上你奇袭的速度——火炮不到,你要拿人命去填铁壁关吗?”

刘綎稍稍沉默,答道:“有火炮自然好打仗,但我却不是没有火炮就打不了仗的人。”

“大哥,我知道你没火炮也能打,但问题在于是否有这个必要。”刘馨上前三步,走到刘綎身侧,伸手一指前方,道:“高公子和刘抚军的信你都收到了,眼下咱们这一路,在安南大军登陆缅南之前,只需要拿下陇川……你在急什么?”

刘綎纹丝不动的站着,回答道:“我自然是不希望铁壁关得到消息,防备得太严实。”

“严实?严实有什么用呢?”刘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哥,自你出兵不到一月,已经连破干崖宣抚司三大雄关——万仞关、铜壁关、南牙关,此三关俱为天险,战前哪个不是号称万无一失?可实际上呢,四十尊大炮几轮炮击下来,什么雄关险隘也都不过转眼化为残垣断壁罢了,又不是九边长城那种体量,怎么扛得住这些炮?”

刘綎没说话,刘馨苦笑道:“你就是总觉得拿炮轰下的胜利不够真实,显示不出你的武勇来,是不是?”

谁料刘綎嗤笑一声,反问道:“馨儿,你真觉得我还需要证明一下武勇?”他摇了摇头:“我武举时,之所以不用更擅长的苗刀长剑,偏要弄一把百二十斤的大刀轮转如飞,就是在那些文官面前展示武勇,毕竟在他们眼里,力气越大就越勇……哈!”

“况且,你不要总以为我展示武勇只是好勇斗狠的个性使然……”刘綎转过头来冲妹妹展颜一笑:“这只是提振军心士气的手段罢了。”

“哦?”刘馨听得有些将信将疑。

刘綎见了,一边摇头一边笑,然后叹道:“馨儿,我不是高中丞,他带兵的法子我是效仿不了的。你看,他是高文正公之侄,出身文臣世家,自己更是六首状元、大明文魁。天下人难道想看他的武勇?笑话!士卒们也不会把希望寄予此处,所有人要看到的,都是他的胸有成竹、运筹帷幄,所以他打仗只需要坐镇中军调度,处变不惊、筹谋得宜即可,手底下的人自然而然就感觉有了主心骨。

我却不同,我父子二人能有今日,靠的就是武勇,是摧锋破阵、锐不可当,麾下家丁将士之所以跟从,也是我能带他们激扬热血、斩将夺旗,继而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刘馨微微蹙眉:“可是炮轰下来的城池关隘,难道就不能记功了?就不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了?”

“也能。”刘綎淡淡地道:“但久而久之,他们就只能躲在大炮背后吆喝几声,一旦到了无炮可用,或者不得不短兵相接之时,便将原形毕露……迟早会和那些南京卫所的废物一般,遇敌而溃者上,望风而溃者中,闻敌即溃者下。”

刘綎说到此处,再次转头望向刘馨,目视她的双眸,正色道:“到那时,刘家就要没了。”

刘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