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与李成梁的一番话,没有说透的地方有不少,但关键的问题却是已然说透。

没说透的,是高务实为何一直敲打李成梁,直到今日趁机提出让李成梁找机会退隐,这其中的原因,直到李成梁离开之时,他也仍然一无所知。

说透了的,是高务实不打算对整个铁岭李氏下手,而是让李成梁有机会功成身退,这一点从高务实暗示李成梁,李家诸子应该走出他的羽翼,自行搏击长空便可见一斑,而最后更是直言,要创造机会让李成梁流爵换世爵。

李成梁现在的宁远伯只是流爵,流爵的意思就是不得世袭,如果能把流爵换做世爵,那么铁岭李氏便不再是单纯的将门,而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之家了。

论地位、论富贵,勋贵之家当然都远超所谓的将门。毕竟将门这种家族,始终要和战争相关联,能打时自然兴旺,可一旦不能打,败落却也近在眼前。甚至有那运气不好的,昨掌白虎堂,今陷囹圄中。一个不小心,妻儿老幼都会被牵连。

而勋贵就不同了,大明的勋贵虽然经常捞不到什么实权,但位子却是极其牢固,除非谋逆、绝嗣等特殊情况,世爵就意味着永远的富贵。

况且大明没有子爵、男爵,最低的爵位也是伯爵起步,全国两京十三省拢共还不到一百人,这是何其尊贵?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明的勋贵,地位比宗室还要坚挺。

正因为如此,李成梁走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此刻的心境究竟是怎样,是喜,是忧,还是莫名惆怅。

按理说,作为一员武将,世爵真的就是最高的奋斗目标了,既然能轻松拿到世爵,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至于说爵位高低,李成梁也有自知之明。眼下大明又没有倾覆之忧,甚至还可以说这十多年来,大明甚有中兴之势,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没有灭国之功,怎么可能拿到比伯爵更高的爵位?

远的且不去说,高务实自己其实就能算是有“灭国之功”的人,可是他有爵位吗?没有,朝廷提都没提,甚至根本没人觉得他安南定北那样的大功能够得上封爵。

这里头固然有当时高务实地位还差得太远的缘故,但也是大明爵位难得的直接表现。事实上,除了开国、靖难,其后能以军功封爵的有几人?除了王文成公那个特例,其余多大的功劳,也无非是荫官子孙罢了。

可李成梁的荫官名额已经多到儿子们都用不完,开始用到侄儿们头上去了,这荫官再给多些又有什么意思?

李成梁骑在马上暗暗想着:世袭宁远伯,这大概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目标了吧?只是不知高求真打算如何给我创造一场足够换来世爵之赏的大功……

走了一会儿,李成梁忽然转头朝李平胡问道:“平胡,你这辈子都有些什么打算?”

李平胡听得一愣,错愕道:“大帅这话,平胡没听懂……就打仗呗,跟着大帅打仗,杀也杀得痛快,还能抢些财货女子,还有甚好打算的?”

李成梁叹了口气,道:“要是我不打仗了呢?”

“不打仗?”李平胡愕然道:“那做什么去?”

“做什么啊……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估计应该会是去京师荣养。”李成梁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那抹弯月,语声幽远:“许是品茗垂钓,含饴弄孙?”

李平胡挠了挠头,没说话了。李成梁转头,瞥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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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送走李成梁之后,回到花厅,花厅之中的茶具已经完全换了一套,而更关键的是里面的人也换了。

黄芷汀端着一只紫红渐变色的禹窑茶盏,正在灯下欣赏那茶盏上色泽的瑰丽多姿,当高务实进来的时候,她头也不抬地道:“我始终分辨不出,什么样的窑变才算极品,不过当今禹窑以你家瓷厂为首,你这套应该是世上少有的了吧?”

高务实在她面前坐下,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新换的这套茶器,答道:“说起来我对鉴瓷一道也没什么研究,不过家慈倒是个中好手。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套有个名号,叫做‘紫气东来’,听说是去年最好的几套之一。”

“要是拿去卖,能卖多少银子?”黄芷汀总算抬起头来,问道。

“这却不好说,虽则世人有云‘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但这一套毕竟我都自己拿来用了……”高务实说着,摆摆手,道:“芷汀,你该不会是来和我谈瓷器的吧?你要是喜欢,回安南时就拿去好了。”

黄芷汀噗嗤一笑,摇头道:“你还真是甩手掌柜,连自家的物什都不了解。”

高务实愕然道:“何以有此一说?”

黄芷汀放下茶盏,却端起另一只茶盘,反过来给高务实看:“你看这盘底,有单独阳刻在一边的‘龙文’二字,此乃京华瓷器之中的绝品,只供你高龙文一人所用……我哪里敢带回安南去,坏了你家的规矩?”

高务实诧异地接过那茶盘,道:“还有这一说?”结果盘底除了“京华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