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额盐两百万斤,之前在营口附近聚集的盐丁最多时有三四万之多,后来辽东盐场虽然衰落了,加上有不少盐丁逃亡,到了高务实遣散盐丁之时,剩下的盐丁已经不足两万,但大致也还有一万七八千左右。

按照常理而言,这一万七八千盐丁遣散回卫之后,由于将来的京华盐场会补上额盐,实际上他们本身并不会成为本卫的负担,反而因为京华盐场承诺额盐保质保量的缘故,卫所实际上还有赚。

然而朝廷中的声音显然不会从这个方向来。

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中枢层面的,不是巡按)上疏,说近两万盐丁世代制盐,除制盐外别无长技,辽东苑马寺卿陡然裁撤,一旦归卫,百事难为,必为卫所嫌弃。苑马寺卿虽发放一年薪俸,然一年之后何如?如此,久之必成地方隐患。

再加上彼等既无一技傍身,本卫徒养之于卫中,亦为本卫负担,而辽东诸卫原已清苦,如何承担?此情既久,上下皆怨,岂能无祸?

高务实并不认识这位御史,也没有兴趣了解,不过这道奏疏上去之后,引起的后续风波却马上就到了。

一开始还只是某些科道官上疏,说辞无非是高务实此举造成了辽东各卫的隐患,这自然有实学一派的官员上疏抗辩回敬,说既然今后额盐能够保质保量,各卫所获远胜于昔日,即便白养这批盐丁,也能确保无虞。

再者,这些盐丁虽然长于制盐,但既然能做盐丁,身体素质本来也不会太差,回到卫所之后即便不足以上阵打仗,但犁田这一类的事情总不会难于学习,怎能说就成了卫所负担呢?

双方正在争执,一时陷入僵持,内阁方面也似乎有某种异议之声,连续七八天过去都没有传出消息来,也就是没有论断。

此时,辽东方面忽然送来了一堆奏报,皆是各卫送来,大多数卫所表达的意思都对高务实很是不利。

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说法有两个:一是这些盐丁虽然归属本卫,但实际上在国朝开国之初就已经去了营口制盐,已经是近两百年未能回卫,因此“虽隶本卫,实如生人”,如今陡然遣散归卫,则必与本卫军户发生矛盾,甚至引发冲突。

二是本卫所属之地早已分配完,这些盐丁回来之后根本没有土地可以安置,但如果不安置,那他们就成了闲人,即便京华盐场确保额盐足质足量,卫所养下这批人也不行——按照古往今来的经验,越是闲人越容易游手好闲,滋扰地方,造成隐患。

这些卫所为什么忽然如此步调一致地通过辽东都司上疏反对,那是用脚都能想通的道理——辽东都司虽然理论上不受总兵管辖。

但事实上在辽东这种地面,都司根本不能和总兵媲美,哪怕它的正式上级是辽东巡抚,可其实辽东总兵对都司的影响力是足够大的,甚至于现在的辽东都司已经进入辽东将门的升迁体系一环。

比如说现任辽东都司冯文弼,他从万历七年就开始兼任着广宁左营游击由《神宗实录》查得],而广宁左营游击这个位置,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成梁的嫡系。

所以高务实很快收到了京里的快马来信,让他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跟京里通通气。

来说这话的自然是张四维,张四维虽然比不得高拱当年的圣眷,也比不得郭朴那样深厚的资历,但他一来作为阁臣的资历还比较足,二来又是实学派现在的首领,三来更是名正言顺的首辅,实际上他是可以决定要不要把事情压下去的。

但问题在于,他也不知道高务实在皇帝那里到底领的什么谕旨,又担心把李成梁打压得太狠,真的搞得辽东一下子力量真空了,会被图们占便宜,所以不得不暂时作壁上观,任由下面的人表演。

然而他显然不是真的想要作壁上观,所以事情一出,他就立刻让留守燕京的高陌以最快的速度联络高务实,询问他对李成梁的态度,以方便决策。

因为京华有这个时期大明最好的快马,高务实的回信也很快。

在给张四维的回信中,高务实对于如何处理李成梁的问题给了一个不算很清晰,但也不算特别模糊的答案:“暂不追究宁远伯,以下皆可酌情。”

与此同时,高务实还给张四维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在回信中说关于盐丁的安置其实很好办,各卫所不肯接收这批盐丁也根本不成问题,丝毫不必为此担心,只管把这件事丢给我就好,我有经验。

张四维收到信之后,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高务实打算收留这批盐丁,应该是直接收进京华盐场。

在他看来,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京华盐场办起来也是要用人的,虽然自己这位外甥的家丁多到令人咋舌,但其实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本职工作”的,并不是说他养着大批闲人,随时都可以转行去做盐丁。

而这批盐丁既然被各卫所拒绝接收,那他们的军籍就得被注销才行,到时候这批人改成什么户籍,本身也是个问题。

但高务实接收过去就好办了,不管是收为家丁,还是作为雇工,总能有个安置,同时京华盐场也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