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在粤、闽、赣、浙四省边界的胜利,使朝廷大为震惊。嘉靖皇帝震怒之极,急诏命诸道会师,令提督两广侍郎张臬、总兵平江伯陈圭等调集军队。嘉靖四十一年二月,张臬奏请借调广西“狼兵”十万,与广东、福建、江西官军会合,共调集了三十万大军。

六月,抗倭名将刘显、俞大猷分别奉诏领命,率官军兵分六路围剿“飞龙国”叛军。七月,胡宗宪兼制江西,获悉飞龙军几乎倾全部兵力出战,柏嵩关大本营兵力空虚,便命俞大猷急击。

俞大猷对此决策颇为赞同,谓:“宜以潜师捣其巢,攻其必救,奈何以数万众从一夫浪走哉?”(见《明史•列传•俞大猷》)。于是俞大猷亲率主力一万五千人,迅速奔袭、并登上柏嵩关最高峰处观察地形,他见叛军兵营依山环列数里,加之山上草木旺盛,宜以火攻。

俞大猷能与戚继光并列,且享有“俞龙戚虎”这般的美评,自然不是易于之辈,他指挥官军把扼下山各个路口,点火烧山,顷刻烈火肆虐,数百座军营被火吞没,朱城黄屋也化为灰烬。接着他又挥军上山,将留守叛军官兵乃至从贼家眷等一通好杀。

张琏得报老巢丢失,急忙回师救援,但俞大猷早有预料,因此他在返程途中又遭俞大猷伏兵而大挫。尔后,按察副使冯皋谟采用攻心战术,派官军到各路叛军营寨,以喊话、射传单、发恳恻票(投降凭证)等方式动摇军心。大明正统毕竟深入人心,因此这种办法颇有效果,有几个中级军官(江满清、李逢时、郭玉镜)悄然叛变,俞大猷又命其返营作内线。不数日,俞大猷计诱张琏出战,叛军再次遭受重创,一千二百多张琏军主力被当场斩杀。

嘉靖四十二年,罗袍再次率叛军由箭竹隘(隘岗上)进攻永定县城,攻城时适逢大雨滂沱,河水猛涨,无法渡过,撤走时又遭官军包围攻击,又是一场惨败。

林朝曦见二路主力均被打败,本部力量损失过半,便约河源另支叛军首领黄积山一同反攻,官军斩杀黄积山,后来林朝曦余部在阴那山一带被明将徐甫宰所率官军消灭。

至此,张琏三路叛军均在大明官军的强大攻势下被打败了。

按理说,张琏既灭,他的故事应该就到此结束了才对,然而刘綎接下来说的事情,让高务实发现,事情好像真的有些棘手。

这个关键的麻烦就在于,张琏自己究竟是被杀了,还是逃掉了。

也不知道是刘綎这个人对人的防备之心比较差,还是高务实看起来真的“人畜无害”,他居然想也没想,就对高务实说起了一桩如果非要上纲上线,甚至能扯到“欺君之罪”的大事。

刘綎面有忧色,道:“当日张琏所部全灭,我父与俞公俱有争夺俘琏奏捷之意,双方都派兵大肆搜寻清点,但我父当时距离张琏所部略远,只抓到一批张琏亲兵,俞公那边倒是宣称他所提前招安的叛军叛将江满清擒获了张琏,然后俞公将其‘磔于市’……但此中却似乎还有隐情。”

高务实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问道:“什么隐情?”

刘綎叹了口气,道:“听说当时江满清拿下张琏后,意图自己居功,而叛军的另一叛将李逢时把张琏被擒情况通告给了俞公,俞公于是派兵前去江满清山寨将张琏劫去。同时,叛军降兵和广东兵因之还发生了械斗……”

高务实以手扶额,一副“真是日了狗”的模样。

刘綎又道:“这里的问题是,若能擒拿张琏,按当时赏格,便可赏万金、封万户。江满清擒拿张琏后,为何不马上献给官军而留在山寨,引起我军之间的抢夺乃至械斗?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各路官军为了邀功领赏纷纷报捷。高公子,战争中死人无数,再说先帝和朝中大臣谁都没见过张琏,就算随便抓一个与张琏相貌相似的人杀了,然后上报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父亲一直认为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虚报战功。”

高务实皱着眉头,问:“先不要说那些,子绶兄,我问你,令尊报捷是怎么说的?俞公报捷又是怎么说的?”

刘綎略微有些尴尬,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我父亲报捷只说擒杀张琏亲兵数百,据他们表述,张琏已死于乱军之中,尸体首级已然无处寻找;俞公的报捷方才已经说了,就是以反间计擒下,然后被俞公下令所杀。”

高务实皱眉道:“这般重要的钦犯,俞公不献俘与朝廷,在京师明正典刑?俞公为将多年,岂会犯这等错误?”

刘綎摊手道:“问题就是当时因为抢夺张琏,官军内部起了争斗,甚至出现内讧,因此俞公的解释是必须立刻将之斩杀,否则恐引发更大的麻烦,后来朝廷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哦,这倒也的确是个理由,但问题在于……当时江满清抓到的那个张琏,是不是就是真的张琏?

高务实一贯是个阴谋论者,他觉得这件事可能不简单。譬如说这个叛将江满清,如果他是个双面间谍,假意投降了官军,但实际上只是给张琏做掩护,宣称自己抓了张琏,但其实却是拿个假货忽悠官军,而官军上下谁也没见过张琏的模样,就很有可能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