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苗汝泰的注视下闭了嘴,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他把友善都集中在眼球里,将之凹成微笑的弯月。

站在他旁边的林光明,则是堂堂正正地睁着眼睛,眼神灿烂、真诚、热烈。

好像非常坦荡,甚至是非常期待接下来的“确名”。

他一生光明,事无不可对人言!

当然他的心里,已经是山崩地裂。

因为他已经明白,此刻呆在这间屋子里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他虽然仍不能够确认自身的真假,却可以确认这些怪物的强大。

即便他连自己都能够骗过,却很难逃得过这群人的眼睛。

他若只说自己是林光明,很可能开口就因伪饰而被杀死。

但若实话说自己是转为鬼修的林正仁……

姜师兄可就在旁边!

“崔棣已确名!”苗汝泰道。

这声音像是一轮催命的钟!

林光明还在急剧地思索中,几乎是本能般的灿烂地张口:“在下林——”

嘭!

他看起来吓了一跳——

他旁边的仵官王,在这个瞬间炸开了!

竟成星沙一捧,簌簌而落。

绞杀仵官王的星光之线,在空中无声漂浮。瞧来美丽而残酷。

“崔棣是该死的东西。”苗汝泰解释道:“我记得他全家就是他自己杀的,他却在这里说他父亲怎样教育他——老夫顺手除害,想来各位并不会介意。”

他看向林光明,眼神深邃:“你继续。”

林光明恍惚感到自己已被这眼神洞穿!

他仿佛并不是那个威风八面、阳光灿烂的地狱无门八殿阎罗林光明,他仿佛并没有走过千山万水,他仿佛还在望江城的那个夜晚里——满门尽死,爷爷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而他跌跌撞撞地走在林氏的尸堆中!

他是林正仁。

杜如晦已死,庄国皇帝也受戮,曾经的新安八俊已经风流云散,辛苦爬上去的国道院首席也已经换了旁人——

可他还是林正仁。

他变成了鬼,以死脱身,却摆脱不了过去的故事。

有人认得他!

有人记得他。

他情愿自己像一条路边的野狗被遗忘!

“你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是知道说出来一定会被揭穿?”苗汝泰的声音里,渐渐散出杀意。

所有人都坦然确名,如姜望甚至主动邀请【无名者】争名,而一路确定到现在,这最后剩下的这个人,本就嫌疑难脱……他还如此犹豫徘徊,怎么看都有问题。

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还是幻想的时空,林光明已经分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是个绝不愿意冒一点风险的性格,可是出现在这样一局里,却不是他能自主。

他的隐忍与谨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毫无意义。

他的狠毒与残忍,根本逃不出那双眼睛。

“不。不对!我是……我!我……”

他的眼神逐渐迷惘,逐渐混乱,他的灵魂深处有山呼海啸,他的道身内部有几乎崩溃的裂响!“我,我记得,我是……林,林——”

“你记得什么?”苗汝泰进一步逼问。

我不想死!

不在于什么林家的未来,不在于什么家族的承担,也无关于爷爷的期望,就只是单纯的——我不想死!为了活下来,为了活得更好,爬得更高,我可以做任何……任何事情!

林光明神魂深处有困兽般的怒吼,但意志却如凋花飘落。太难!太难了啊!

他每天每天地都在往前爬,他谨小慎微不犯一点错,为何总是欠缺一点运气,总被危险堵在门口呢?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林光明极力地不让自己崩溃。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一抬头,眼前多了一个人。

姜望所降身的瞿守福,像一柄剑一样,切进了这段空间里。斩入他和苗汝泰中间的位置,手中提着那霜白的见闻仙剑,就这样横站在他身前。

这是一个他多么恐惧的身影。

很多次出现在他梦中,是他的梦魇。

他无数次想毁灭这个身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身影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高岸,到最后遥不可及。

姜师弟……师兄!阁老大人!我不恨。我不敢恨你。我不想死!!林光明怔然地瞪着眼睛,眼前仿佛有无限的光明。而所有的声音,都渐远了……

“姜真君这是何意?为何以剑相横?”苗汝泰不解地问:“在这种情况下,此人仍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姜望反问:“您觉得他为什么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苗汝泰疾声道:“祂已经知道他的谎言一定会被戳破。祂已经意识到,在被山海道主逐杀的两年里,祂错过了多少。祂不敢跟任何一个人争名,因为祂不清楚,哪个人的身份是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