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也变成了无限斑斓的色块。钱塘江的这个夜晚如此绚烂!

罗刹明月净的身影消失了,罗刹明月净的声音也消失了。

只有大块大块的色彩,爬满高政的身体,把他变得像是一只等人高的、幻彩的泥人。

泥人应该在匠人的手中,而不是孤独地立在江堤。

在所有斑斓的彩色中,只有高政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在这一刻双眸圆睁,显出一种超出想象的惊惧:“你竟一直还隐藏了实力!”

他的眼睛也混同为彩色。

当春天走到秋天,鲜艳就会凋零。

像是一片落叶,被风吹走。如此的波澜不惊。

这条千年长堤,此刻寂寥无行人。唯有江风仍来,卷起几道潮声。

高政的声音也消失了。

哗啦啦。

钱塘江上潮信来,潮信来时已无我。

黑白的世界仿佛并不存在,彩色的道躯好像也没有出现过。

明月大江,万古寂寞。

当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血雨,随着潮信而来的,是春风一缕。

江面又见浪花开,长堤垂柳发新绿。

但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敢问道暮鼓书院的人,已经不在了。

暮鼓书院的院长陈朴,默然立在长堤。

他站在高政曾经站过的位置,表情凝重。

虽然罗刹明月净抹掉了所有的痕迹,但并未掩盖她杀死高政的事实——她只是抹掉人们追踪她的可能性。

对于高政的实力,陈朴自问是非常了解。

长期以来独自撑挽越国,面对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高政当然料想过种种情况,做过许多的预案,于情于理都不会有猝不及防的状况发生。

但是今天,他还是战死。

谁能想到他会死在罗刹明月净的手上呢?

高政一步就能成为衍道,在这越国的地界里、还有书山的支持,他本该撑得住一步的时间,他也谨慎地从来不离越国半步。可他还是死在登顶的半途。

于是这天地之悲,亦只是悲泣一位真人的离去。

陈朴摇了摇头,就像他第一次看到高政的时候。

……

……

太虚阁员姜望,和东天师宋淮,在度厄峰外相顾无言。

准确地说,是宋淮无言。

姜望虽然睁着眼睛,但心思皆在如梦令中,进行着道术的推演。自从在五德小世界里学得阴阳小圣赵繁露的潜意识海洋,他的如梦令,就有了本质的提升。

身为太虚阁员,拥有太虚幻境演道台的最高权限,用演道台推演的道术,比他自己推演的要完美得多。但用如梦令推演道术的过程,才能带给姜望真正的体悟。前者知其然,后者知其所以然。

姜望现在更习惯在如梦令的推演之后,再用演道台验证。就像考试之后对答案。

度厄峰笼罩在滚滚兵煞中,南斗秘境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宋淮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跟左家那小子的感情那么好,不担心他们在里面的情况吗?”

姜望随口回道:“若在这种万无一失的战争里,还能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也不是我能解决的。”

有安国公带队,有大军支持,楚国上上下下都盯着的这一场战争,他本来确实没什么担心。但宋淮这么一问,他也不免犯起了嘀咕——东天师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难道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你觉得楚国怎么样?”宋淮问。

姜望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华章锦辞,天下风流!”

“你觉得景国怎么样?”宋淮又问。

“挺好的!”姜望道。

宋淮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伍照昌怎么样?”

“安国公岂是我有资格评价的。”姜望忍不住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不得你在我面前修炼。”宋淮表情认真:“我徒弟耽误了五年,我也要耽误一下你。”

姜望看了他一阵,不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最后还是尊重一下老人家:“那我到您背后去修炼,您别回头看,就不算在您面前。”

恰是在这个时候,缠绕度厄峰的兵煞之云,一刹那散去。

手提盖世戟的项北,跃在峰顶。一身重甲,血迹斑驳。身上煞气未消,自有巍峨,远远道:“东天师,姜阁员,请入南斗之筵——国公有请!”

他高大的身形,像山外的山影。但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之下,逐渐明晰轮廓。

原来夜幕已被撕破,朝阳露了半脸。

这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南斗殿没了!”宋淮陈述式地说道。

“南斗殿没了。”项北确认。

姜望只是侧了侧身,对宋淮礼道:“您先请。”

煞云散去后的度厄峰,并不显得冷清,早在大军厮杀于南斗秘境中时,大量的辅兵就已经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