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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处在关键之地,北望大景,西邻强宋,南近霸楚。

以前还东峙夏国,现在倒是不用苦恼了,那里变成了大齐南疆。

自古以来,这里就刀兵不息,也由是武风甚隆。

别的不说,卞城王和秦广王才在这魏国边城走了几步,就已经目睹好几场殴斗,那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仵官王已经先一步去安邑城做情报工作了,卞城王和秦广王也正要分别。

“在刺杀这件事情上,仵官王是非常专业的。你完全可以信赖他的职业素养。”秦广王道。

“只能信赖这个吗?”卞城王问。

“这不像是你会问的问题啊。”秦广王看了他一眼,才道:“只要你能保持随时杀死他的力量,他就还算可靠。”

“那还真是蛮可靠的。”卞城王道。

“在杀手这个行当讨论‘可靠’这个词语,是缺乏职业敏感的表现哦。”秦广王笑了笑:“杀了章守廉之后,你直接离开就可以,酬劳回头也一并给你”

他看着卞城王:“……还有什么问题?”

卞城王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最后只是道:“不然现在就把酬劳结一下?你也知道,杀手这个行当朝不保夕的,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总不能去源海追债。”

秦广王面带微笑:“问点别的。”

“哦,好吧。”卞城王想了想:“其实有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合不合适……”

秦广王道:“不知道该不该问就别问了,挺没礼貌的。”

卞城王于是问道:“你那个表妹呢,现在在哪里?”

秦广王愣了一下,笑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卞城王眼皮微抬。

“我真不知道。”秦广王认真了些:“楚江王把她送走之后,我没有再过问。人生是一条不断分岔的路,我和她只是恰巧同行过一段。我承认在那段路上的所有经历,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走在不同的路上。我只知道她还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生活,但那已经与我无关。”

“你一直是个很清醒的人。”卞城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再会。”

秦广王洒脱地摆了摆手,目视着卞城王走进人群里。

在他彻底汇入人潮前,忽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点什么事情呢?”

卞城王没有回头,声音冷漠:“杀人者被人杀,不是很正常吗?”

秦广王又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出事的时候,恰好你的酬劳还没有结给你呢?”

卞城王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在身影消失之后,到底是留下了一句话:“那我将用我的办法追债。”

秦广王耸耸肩膀。

而后他也转身。

他明白卞城王是在劝他,但他是个不听劝的人。

就如同他建议卞城王走的路,卞城王也不听从。

他决定拖欠这一次的酬劳,拖到卞城王什么时候主动来找他,再看心情结算。

这座名为“南巍”的山城,是魏国的边境重镇。从建造之前,一直到如今,长期以来的军事假想敌,就是楚国。所以军备力量雄厚,处处能见獠牙狰狞。

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就是交易他人的性命。

杀手以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来赢得保证自己生存的物资。

所以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他与人群相背而行,独自走出了这座城市,独自离开了魏国疆土。

南域的风,似乎也比别处更桀骜。总是迎面来撞,不肯服帖衣角。

很早以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离开了故乡。

他一直在走,其实并没有什么正确的方向。

但是他想再看看长河。

所以他来到了螭吻桥,长河九镇的第九镇。

坐船时听到的波涛声,远不及在螭吻桥上听到的清晰、宏大。或许恰是因为九镇对这条现世祖河的压制,而在九桥之上,方能感受这种激烈。

以中古人皇之威,人道洪流之力,以九镇为桥,筑观河之台,亦不能使此河服服帖帖,这才有了历代接续的黄河之会。

真的是雄阔非常。于此大桥之上,人似蝼蚁。仰望天穹,无边无际。俯瞰长河,浩渺无垠。

而涛声似雷声,黄土灌天河。

天下何其大也!

他出身的地方又何其逼仄。

这些年来他的足迹遍及天下,可是他的天空,仍然局限在童年。

曾青、苏沐晴,还有他天真爱过的下城。

就像他一手创建了地狱无门,在咒术这条偏狭小道上,走出了新天。可是咒术本身就一直在提醒他,他为什么会走在这么崎岖的道路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来自长河的清新水汽,在巨大的螭吻雕刻之上,灵动地游走。而后聚成一团隐约的雾,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