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5章点绛唇

他若不问我,不必言语。

他若言及,相见未有期。

……

当初天真纯澈如一张白纸的竹碧琼,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姜望并不知晓。

但从面前这位钓海楼陆庶务使的态度,或能窥知一二。

现今海勋榜副榜第一的排名,大概也能对那些背后的故事有所描述。

曾经被胡少孟骗得团团转的小姑娘,今天也成了海外了不得的人物。曾经在姐姐庇护下,不见人间风雨的小女孩,现在于近海群岛,也一言能够兴风雨……时间对每个人都是这么的公平。

大齐武安侯,钓海楼靖海真传。

他们所得到的,昭于人前。他们所失去的,深藏心间。

“替我转告她……”姜望顿了顿,终是只道:“多谢。”

陆庶务使恭敬地退去了。

姜望也没有在海门岛多做逗留,径直折回了齐国。

十四没有出海的消息,他不能远距离传讯给重玄胜,他担心重玄胜会发疯。

只是……边郡没有踪迹,也不在海外,十四究竟会在哪里?

……

……

簪红花,穿长裙。

抹上胭脂,点绛唇。

十四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打扮过。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打扮过……因而很有些笨拙。

那天她去临淄有名的胭脂水粉店里,买回很多零碎的妆品。

然后独自坐在房间里,默默地打扮了很久。

不说话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她本就很少说话的。

因为她的声音天生绵软,一点都不够凶恶,为了保持铁甲侍卫的威慑力,她尽量不让自己吭声。

久而久之,便几乎不在人前开口了。

但耳边没有那个不停絮叨的声音……她也不很习惯。

重玄胜是个很能藏得住心事的人,逢人先带三分笑,十句话里九句不真。这么多年来,唯独在与她独处的时候,常常说个不停。虽然那些人心诡谲,利益纠葛,她大多数时候听不太懂。

但是她愿意听。

家里并没有梳妆镜一类的事物,她是用道术凝成的水镜。

她觉得自己道术释放得还不错,水镜很稳定、很清晰,道元的分配也很合理……就是画眉描唇什么的,实在有些复杂,叫她手忙脚乱。

水粉店附赠了图画教程,她看了很久才看懂。

她挺笨的。

但是她想好好打扮一次,想给胜哥儿看。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就只是想给胜哥儿看。看她是怎么精心地打扮自己,看她描红的唇,新买的美丽衣裳——

可惜她不能给胜哥儿看。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呀。

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反复地告诉她……她是什么人,她的责任是什么,她的宿命是如何。

其实关于那些训练,她能够记得的并不多,因为她的记性不是很好。她唯独只记得,她必须要保护胜哥儿……用她纤薄的肩膀,和勇敢的心。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大约是两岁多,不到三岁。

那一天,她和十几个孩子一起,走进一间佛堂。

她看到一个很好看,但是很憔悴的男人。记忆中是簪着发的,却穿着僧袍。怀里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婴儿,跪坐在佛像前。

那个男人看了她一阵。

她还记得那个眼神。

明明是那么疲惫、那么厌弃、那么痛苦的眼睛,却有那么慈悲的眼神。

那个男人说,“就是她吧。”

她的命运从此不同。

她开始接受最好的教导,开始为适应开脉丹做准备,开始拥有超凡的可能。

唯独只是要记住一件事——保护那个孩子。

保护那个孩子。

从大家都很小的时候,一直到大家都长大了的现在。

她应该是从来都没有太多的想法的,她的心思从来很简单。

她只是很笨拙地想要保护那个小胖子。

这是一种执念,一种心情,一种人生理想。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有了微妙的变化呢?

现在想起来。

大概是那一天,从东街口出来,她死而复生,他第一次流泪。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在临淄的街头。夕阳绚烂,天空那么辉煌。

那时候她很想就那么一直走下去。

也或许更早。

在那些未曾觉知的时刻。

譬如她一次次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譬如她穿着铁甲拿着铁剑,很凶很凶地挡在他身前。譬如那些她静静地听着,他说个不停的日子……

“你也很讨厌我吧?”那个小胖子有一次问,眼睛红红的,气鼓鼓的:“你也是迫不得已才一直跟着我吧?”

那一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