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

素来冷如冰山的李凤尧,这时候却开口,唱起了战歌。

斑斑血迹没能影响她的美丽,火光映照着她绝美的脸,在这埋葬袍泽的地方,似霜花绽放。

霜冷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下。

其间冰霜都冻不住的感伤,却是如此动人心魄。

包括曹皆,包括晏平,包括使劲远眺夜空的李正言,包括在场的所有逐风军将士,都情不自禁地开口……

以万计,以十万计的军人一齐唱道——

“噫吁嚱!

大丈夫东去不须归!

沧海欲葬我便葬我。

今日出征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我生来不能见老父悲!

我死后望故土空泪垂!

马革裹尸非良死。

白首相知已成昨。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

其声雄壮,其声悲凉。

歌声飘荡在涟江东岸,很快秋杀军的营地里,也响起了战歌声。

“今日出征是我,

明日埋骨是我,

如何,如何,又如何?

世间岂独英雄能长歌?”

歌声飘过了涟江,于是又响彻了偌大的江阴平原。

在这样一个夜晚。

大齐战歌,围住了同央城。

……

同央城城楼上,其余人都散去了。

护国大阵开启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元石的运输,各地的驻防……

幽平、豫辞、临武、奉隶,到处都需要人……

便是这同央城内部,不能少了强军悍将驻守,士卒的战心须得妥协安抚,城池防御也需要继续修补、构建……

唯有柳希夷和奚孟府还在这里守着,他们一个执掌相国印,一个执掌国师令,乃是护国大阵的关键所在……等闲脱不得身。

只是在这偌大的城楼,明明已极空荡。还一个杵在北边,一个杵在南边,倒是生生隔出了天堑来。

两个人积怨已久,大吵过不止一次两次。

上回殿上议事,不过是更激烈些罢了……

去年奚孟府带队黄河之会,回来就被柳希夷指着鼻子骂过,说他不懂指导,有损国威。气得奚孟府当场表示,下次让柳希夷去参会,倒要看看这老头有什么指导之功!

手中朦朦清光晕绕着,柳希夷忽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到你了。”

覆盖全城的隔音法阵,却也是不小的消耗。

奚孟府并不说话,只是同样伸出手,接管了隔音法阵。

也不知齐军这战歌要唱到几时呢?

柳希夷毫无形象地坐下了,靠着北边墙角眯瞪了一会。

但这个当年在贵邑城保卫战里都能呼呼大睡的老家伙,今天竟并不能睡得着。

他瞥了一眼奚孟府,忽地道:“欸!”

奚孟府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这位常年在朝堂上与人撸袖子干仗的火爆脾气相国,板着脸道:“你给老夫道个歉,咱们之间的事情就了了。”

奚孟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柳希夷一下子跳了起来,骂骂咧咧:“你个小王八犊子,你怎么跟老夫说话的!?没大没小!老夫身着青紫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奚孟府却压根不再理他,只是看着同央城外,表情渐渐凝重。

柳希夷骂着骂着,也往外看去,喃喃道:“他们在干什么?”

奚孟府叹了一口很长的气,郁结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他们在……埋尸体。”

同央城外的齐军,在埋夏军将士的尸体。

使他们入土为安……

死者若能长安,生者何以沽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