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目送那魔气缭绕的宿敌发癫离开,苟无月目光闪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他力竭般拄剑支撑着身子,最后终于撑不住,只能盘膝软倒坐下。

昔日无月剑仙的风采,此刻早已不复。

苟无月已不再蓝衣飘飘,额缠白带,气质脱俗。

他的身上缠满了血色的绷带,遍体伤口因为常泡死海之中,无时不刻都在隐隐发痛。

这一身伤,全是圣奴无袖一手缔造!

古剑修同体修截然不同,他们高攻低防,并没有那么好的恢复力。

一旦输出不能完美替代防御,就会落下满身伤。

而在死海之中,失去了灵元、丹药等具恢复性质的东西,古剑修的体质基本跟凡人无异。

圣奴无袖是也被苟无月斩出满身剑伤,但他往往疯魔之后,伤势自行就痊愈了。

苟无月不行。

每次长达半个时辰的作战,他总会被那疯子抓住机会,留下伤口。

日积月累,他已满身残破,如同风烛残年的迟暮老人,再无天上剑仙之姿。

“唉……”

想到昔日好友曾跟自己一样,被打入禁法结界之中。

其遭遇的是比圣奴无袖这一个人更多、更强的鬼兽,却能完好无损走出来。

苟无月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两极对比,如此鲜明,真令人唏嘘。

想到八尊谙,他就不免想到八宫里的一战。

想到八宫里,他就不免想到八尊谙的劝戒。

当日之“大佛斩”,斩断的不止有苟无月的骄傲,还有他持续半生为之奉行的信条。

抬眸远眺。

暗无天日、毫无波澜的死海,就有如那日八宫里改写了他苟无月的人生轨迹一样,改写他此刻心境。

“黑云欺天桑,大江逆流西。”

“道纲常不在,权因臣奴揖。”

“断翅不臣鸟,封剑未凡躯。”

“躬身诚惶恐?我道天太低……”

闭上双眼,无声呢喃,苟无月足足沉顿了良久,长长再叹。

手中的奴岚之声似是感同身受主人此刻心境的落寞,发出一声低低的呜鸣。

“谙……”

时值今日。

结合八尊谙继八宫里后的所作所为,再去忆他复出时的宣告,亦作对自己的劝戒,苟无月有了全新体会。

那时他认为八尊谙依旧不曾吃一堑、长一智,还沉浸在往日的辉煌当中。

现下,他则是又看到了昔时那个不曾有过一败的桀骜少年。

风云变幻,道纲颠倒,飞鸟断翅,原是妖魔作乱,圣帝封天。

本以为那不败少年已然陨落。

却不曾想,巨人躬身,非是惶恐,只因天穹低,直腰会碰头。

当他从陨落中归来,再次挺直腰杆之时,他还是那个天高一尺八尊谙,还是不变!

“而我呢?”

苟无月们心自问,摇头失笑。

虽然依是不愿意承认,但在八尊谙眼里,他苟无月确实是选择了在圣帝封道下,遵从新的规则,放下傲骨,作臣奴揖拜状。

“本以为在规则之中,只要无欲无求,也能恣意妄为,修成大道。”

“原来只要不能跳脱限制,看似再无欲、再妄为,依旧是那笼中金雀,自由有限。”

“也许,你是对的……”

死海的一番磨砺,早已让苟无月放下了骄傲,不断思考此前作为。

他在想为何年少的自己可以施出“无欲妄为剑”,老了反而一剑不能出,越活越过去。

何为“真无欲”,何作“真妄为”?

“呵……”

披散着久未打理长发的苟无月惨笑一声,摇头自喃:

“温庭啊温庭,你比我早受挫三十年,也比我早醒悟三十年啊!”

直起腰来,瞥了眼断臂,苟无月目中彷徨不再,彻底对圣神殿堂死心。

他已不再抱任何希冀。

古剑修就不该给自己作限制。

任何臣服于规则之下的“无欲妄为”,都是借口。

——自己给自己上了枷锁,上了信仰,还要靠别人来斩心中神佛,这如何能再作突破?

八尊谙才是真性情!

无法无天,才是对“古剑修”这三个字最淋漓尽致的诠释!

哪怕再不服,苟无月也不得不认,他输了不止一筹。

再不醒悟,此生无望靠拢那人项背!

无袖说得很好……

这疯子每天半个时辰的清醒时间,一半过来找自己打架,一半在战中倾诉他的大道理解,让苟无月帮忙记住。

苟无月自然不会帮无袖记住他每次清醒时候对什么火之奥义的理解,再应他所求,于他下次清醒时告知他之前做过的各种尝试。

可长此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