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端茶进门,发现崔祯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书册。

“侯爷。”

管事唤了一声,崔祯依旧一动不动。

管事还从来没见过侯爷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地有些急切:“侯爷,您怎么了?”

崔祯紧紧地握着书册,脑海中一阵轰鸣,想起了那助他突围的老僧,老僧将蜜蜡交给他时的神情,那恬静淡泊的老僧提及挚友时,一双眼睛也跟着发亮。

他带兵征战危难之时常常会想起那段经历,便觉得无论如何艰难,都不算是困境。

崔祯喉结一动,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从前他最喜欢回忆、体味的一段过往,现在如同烈火一样炙烤着他,让他汗毛竖起,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羞愧和悔恨。

心中老僧的面容渐渐淡去,老僧那双清亮的眼睛他也不敢直视。

“周夫人当时身上背着罪名,父母早逝不在身边,多亏了侯爷您善心,这才让周夫人有了容身之地。”

“大户人家就是草菅人命,明明可以直接射杀那些反贼,偏要赔上一个女子的性命。”

“这事关乎崔家的名声,绝不能冒险……”

崔祯的心忽然一绞,周氏的性命因为崔家变得如此不值一提,到底也是他辜负了老僧的期望。

这些话语声过后,崔祯想起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周氏的情形。

“那是状元郎周择承的女儿,相貌出众,从小聪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公主还请她前去画屏呢,字写得也漂亮,到底是随了她父亲……”

崔祯眼前情景为之一变,突然回到了堂屋中,恍然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是周氏,母亲曾将周氏请到家中做客,他被母亲唤去请安,母亲想要借此让他见见周氏,可那时他对周氏心生厌恶,目光片刻不想在周氏身上逗留,他思量的是若抓住周氏那些伎俩,就与周家退了亲。

这次,他想要将椅子上的少女看个仔细,却在关键时刻所有的景象就此烟消云散。

“侯爷。”

“侯爷。”

管事几声呼唤,让崔祯回过神来。

“侯爷您是不是不舒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崔祯只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湿透了,心中仿佛有个空洞,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

有个荒唐的念头萌发出来,如果老僧知晓救了他,反倒会害死挚友的女儿,是否还会那样做?

如果他没那么选择,对周氏多些关切,救周氏出大牢,即便之后崔、周两家婚事不成,他也不会如此后悔。

再如果他与周氏成亲,周氏应当会认得他戴着的那块蜜蜡,弄清楚关于这蜜蜡的过往,就凭这段恩情,他也会好好对待周氏。

“没事。”崔祯声音略有些沙哑,没想到事情追究起来是这个结果。

崔祯又仔仔细细地将那图样看了一遍,这才合上了册子。

“让锁匠做把钥匙,”崔祯吩咐管事,“再将这匣子好好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碰触。”

管事应了一声。

崔祯站起身向外走去,没有叫任何人,一路出了府邸。

从前心中炙闷他就会出去溜溜马,可现在只要想起对周氏的亏欠,他就喘不过气来,他希望能有方式可以弥补周氏。

人都是自私的,这时候他倒期望周氏真的有错,也许他也能为自己开解几分。

街上一片繁闹景象。

缓缓前行的马车中,有人撩开了帘子向外看去:“那是侯爷吗?”

跟在车外的张家管事顺着张大太太申氏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瞧见崔祯的背影一闪而过:“是侯爷,是侯爷没错,侯爷是不是去迎老太爷和大老爷啊?”

申氏摇摇头:“那不是出城的方向。”老太爷还要等着吏部官员在城外接应、叙旧,她听说娘家出了事,心中委实着急,就先一步进城看看情形。

“走吧。”申氏顾不得想这些,她要赶去二哥家中,与二哥商议一下,她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大的灾祸降临在申家头上,但老爷说了如果张家能够帮得上忙,一定会竭力为申家打点,即便丢了官职,能保住大哥和二叔的性命也好。

申氏正要放下马车帘子,忽然又看到人群中身影一闪,仿佛有个没有手臂的人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停车。”申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下人不明就里慌忙拉住了马。

“太太……”

申氏怔愣片刻恍然摇摇头:“没事,我以为看到了熟人。”她以为看到的是严参,但严参早就死了。

她定是思量太多,才会看花了眼,自从接到了二哥送来的消息,她就总会想到严参与她说的话。

“这件事不弄清楚,恐怕将来酿出大祸,到时候申家定会被牵连,”严参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不过你放心,我会查出实情。”

她向严参点头:“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查明白,论查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