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贞观三年腊月的最后一天。

寻常人家的百姓,一般都要亲自操持过年的准备,打年糕,包牢丸,打扫庭除,准备过年祭祖的各种物品,忙得不可开交。

但这都是大人的事,对孩子们来讲,这是一年当中最自由最欢快的时刻,可以撒着欢儿的玩,可着劲儿的野,只要不惹什么大乱子,家里的长辈,一般都是不会计较的。

至于,那些达官权贵,公子小姐,旅居长安的商贾,旅客,游侠,以及赴京赶考的士子们,则完全不用管这些。

所以,长安城里,锦帽貂裘,香车宝马,明显变多,也让这座城池显得越发热闹繁华了。

依然是店铺林立,依然是琳琅满目,依然是人流如织。

但很快,人们便发现,今日的长安街头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同。

尤其是那些读书人,瞬间腿就拉不动了。

路边上,忽然如雨后春笋似的,冒出忽然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摊位,摆放着大红楹联和门神画像的摊位。

那些门神像,远远看着,只是觉得跟以往的门神有些不同,但那些大红的楹联,就极为吸睛了。

不仅仅是楹联本身充满喜庆的色彩,主要还有那风格各异的字体,震撼人心。

有的端庄大气,有的飘逸潇洒,有的峭拔险峻,有的则是金钩铁画,矫健如龙,无一字不精彩,无一字不完美。

这到底是哪里神仙大佬写来了兴致,在这里当街叫卖,游戏风尘?

就跟腿上按了磁铁似的,这群读书人,下意识地就围拢过来。

过来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让他们拍案叫绝,只能仰望的书法作品,竟然都是印刷的,一沓一沓的就放在那里,包括门神在内,一文钱三幅,随挑随捡——

啊,这——

简直是,简直是有辱斯文啊!

这等作品,虽然是印刷的,但那字力透纸背,浑然一如,神韵天成,一看就是宗师级的作品,即便是印刷品,拿回去临摹,那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竟然被这些粗鄙的商人当破烂似的放在地摊上批发!

真是岂有此理!

“来人啊,给我打包,我都要了——”

一个锦帽貂裘,身材圆润,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盯着这些楹联,就跟饕餮发现了人间美食似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金兄,你这就过分了啊,没有你这么干的——“

这年轻男子话刚说完,就被身边一群同伴给拽到身后去了。

“来,给我来三——三十副!”

一个身材消瘦,胡须斑白,穿着一身单薄夹衣,一脸菜色的老者,拼命挤到前面,从怀里仔细摸出十个铜板,拍地一声拍在摊位上。

须发怒张,气势十足!

“何兄——”

旁边有个中年男子见状,忍不住拉了拉他衣袖。

“何兄,别冲动,别冲动——”

满脸菜色的老者一脸坚决。

“吕兄,不用劝我,大不了这个月我一天只吃一顿饭!”

被称作吕兄的中年男子,闻言不由苦笑不得,这位老哥也是没水了,平时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每天都是白水就馒头。

这遇上这楹联,就魔怔了。

真是魔怔啊!

此时,他发现竟然被人慢慢给挤出圈子来了,顿时心中大急,在外围跳着脚的喊着。

“我也要三十副,我也要三十副……”

“我要四十副……”

“我要……”

负责贩卖的小贩人都有些傻眼了。

卖了多少次东西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抢破头的!

他都恨不得立地起价了。

但一想到东家的叮嘱,他就又勉强恢复了理智。

不过会过日子惯了,一想到每卖出去一副,都要少赚好多钱,小心肝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绞疼,这都是钱啊,钱!

所以,因为这个缘故,他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就是,确切讲,不是好不到哪里去,而是很恶劣。

啪——

猛地一拍厚厚的楹联。

“抢什么抢,都给我排队,不然老——咳,老头子撕了他——”

虽然临时改口,一个老子没喊出来,但依然腰杆挺直,气势十足!

卖东西,从来就没有这么硬气过。

大家也有点懵,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卖东西这么豪横的家伙。

不过正因为这个小贩豪横,他们反而有点摸不清这小贩的深浅了。

长安城里卧虎藏龙,遍地朱紫啊。

这老头虽然看着其貌不扬的,但人家卖的是顶级的书法作品,偏偏还这么豪横,谁知道这位爷是不是哪家的管事,又或者是某位大佬亲自下海,游戏风尘,自己给自己来找乐子来了?

所以,别说,这一嗓子喉出去,大家还真就麻溜滴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