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不缺吃的,地里的庄稼长得不错,涨一成半的收成,也饿不到肚子,到了下一季就恢复了原样。这几年,年景好,每亩涨五十文的租子,也负担得起,我听说京里各家,不久前每亩租子都涨到了七十文,隔壁郑庄租种了威宁侯府的田亩,涨到了一百文,每季收成也涨了两成半。”

这下,大家也不抱怨虞府了,开始同情郑庄。

庄稼人道理浅,有了对比便容易知足。

确实是周永昌太混帐,也是他们贪心不足,主家这样厚道,不好好伺弄庄稼,反而为了不加租子,故意将庄上的作物种坏。

庄老又继续道:“隔壁郑庄的管事,是威宁侯府出来的,整天在郑庄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我听说郑庄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家被那管事祸害了去,有一个还跳了河,郑庄每亩一百文的租子,其中就有二十文是进了他的口袋,多涨的两成半的收成,有一半成也是他自个得了去,虽然周永昌犯了事,但管事还是从咱们周庄里挑,这也是一件好事。”

堂屋里再没一个人说虞府不好的话了,大家都想到,虞府往年对庄户都十分厚道,灾年减租,减收成,就是丰年加租,也都比别家少。

听说虞府的老夫人是礼佛的,大小姐打小也是在虞老夫人跟前长大,是与虞老夫人一样仁厚又善心,是菩萨心肠。

庄老又道:“这事虽然是永昌的错,但府里既然已经处置了永昌,让永昌将功折过,以后你们也不要太苛责永昌,不然让府里知道了,还当咱们对府里有怨,所以迁怒永昌。”

那位虞大小姐处置了永昌,还给永昌安排了活计,也确实是担起得仁厚两个字了。

大家纷纷点头。

庄老略是沉吟:“府里现在是大小姐当家,那么小周庄的新管事,就让永禾来做,大家都有意见吗?”

提起周永禾,大家都心有戚戚,不约而同就想到了十年前的事,忍不住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来。

于是,当天晚上周永禾便走马上任,成了小周庄的新管事。

今天早上天还不亮,小周庄里便将摘好的青菜,装上了大马车,让周永禾送进了虞府。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周永牛。

周永牛主动交代了周永昌干的混帐事,虞府给了周永牛五两的赏银,可把周永牛一家高兴坏了。

至于周永田几个,周永禾就没带过来,又挑了另外三个老实的汉子一起进府。

周永禾站在虞府后门处,想到了许多年前,当时天寒地冻,他倔强地跪在虞府大门口,全然不顾门童的驱赶,也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身体也冻僵了,后来是一个婆子,将他从后门领进了府,见着了虞府的当家主母,金娇玉贵的谢大夫人!

他还记得,那时谢大夫人穿了正红的凤穿牡丹镶狐领夹袄,庄端又大气地坐在椅子上:“周庄的佃户做事也是得力尽心,与虞府也算有些香火情,便有什么冤屈与我说一说。”

当年,是他年轻气盛,又少不更事,这才莽撞地求上了虞府。

后来他才知道,得亏了自己遇到的是心善的谢大夫人,若是旁人,便是冻死在府外头,估摸着也没有人管他,再狠一点的,少不得一通乱棍打一顿,后面家里的日子也是没法过了。

周永禾正想着出神,穿着蓝布褙子的婆子走上前:“大小姐吩咐,让周管事先到扶风院等着。”

周永禾转头交代了周永牛几个:“你们就在原地等着,切莫冲撞了府里头的人事,有什么事也不要慌,更不要急,等我回来后再说。”

周永牛带头说好,周永禾这才跟着那婆子去了扶风院。

这会,夏桃也在跟虞幼窈说周庄的新管事:“周永禾打小就是读书的料,十三岁那么大点,就中了童生,周永昌的老子也是一个狠人,牙口一咬,就倾了家当,将人送进了京里头的学堂里,让周永禾跟着举人老爷一起读书,一年就要五十两的束佾。”

虞幼窈仔细听着,也就听出了门道,新管事读了书,身上还有功名,周庄挑了这么一个能人,确实是用心了。

不过心里却有些惊讶:“周永禾的爹肯花这么大的钱,将周永禾送进京中的学堂,可见周永禾不是一个寻常人,怎就来了府里做管事?”

夏桃道:“这事挺曲折的,我小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周永禾,就少不得要提一提这事,所以也听了不少。”

“哦?”虞幼窈顿时也来了兴致。

夏桃继续说:“周永禾的老子,有个修屋造房的手艺,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到京里头贵人家里做活,碰到出手大方的主家,也能得一些赏银,家里头也租种了不少田地,收成也是不错,多年下来也存了些家当,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咬牙撑个一两年,等周永禾考中了秀才日子就好过了。”

虞幼窈了然。

当时,周永禾已经是童生,再考一次院试,就能取秀才之名。

如果考得好,取了头几名,还能做个“禀生”,吃公家的粮食,做个县试担保人,在十里八乡也是极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