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染染一愣,“余主任你认识盛老先生的儿子?”

“当……当然!”余国民的声音陡然拔高,还带着微微的沙哑,“何止是认识啊!我们水头村就没有不认识盛老师和唐老师的。当初我还和盛老师住过同一个牛棚呢!”

盛博易的注意力第一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还是余国民自顾自道:“盛老师和唐老师真是我们水头村的大恩人,你别看我们水头村穷,但今年却出了好几个参加高考的,有两个娃子还考上了。我之前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后来还是盛老师一直教我,我才能当上这公社主任。”

夏染染忍不住道:“余主任,你的腿?”

“呵呵。”余国民笑了一声,“就是那时候被打断的。我爷爷以前是富农,要被批斗。开始咱们村里就装装样子,后来从便赖头村来了一群混混,非说我们村包庇不良分子,到我们家里一顿抢劫。我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打断的,我爷爷,被他们压在粪坑里,太憋屈,没多久就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盛博易突然开口道:“你就不怨恨吗?”

余国民抬手按了按草帽,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也是恨过的。但我爸妈都跟我说,那是少数人的错,不能怪所有人。你看咱们村里人就是好的。而且我们老实巴交了一辈子,怎么能去做坏事呢?那会给祖宗

丢脸的。”

“他们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时间长了,我也就没那么恨了。现在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

他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眼底的清澈与诚挚,让人能确定,他确实已经释然了。

但盛博易却没办法释然。

他死死攥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说话。

余国民也没有再说话,一下下赶着牛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头村出现在路的尽头。

水头村的牛车跟以前的岙口村差不多,都是按时按点出发回来的。

这个点出现在村口的牛车,吸引了不少刚从田里回来的村民注意。

几人定睛一看,顿时挥舞着锄头铁锹兴奋大喊:“是国民回来了!快去通知余家大叔和婶子,国民回来了!!”

余国民笑着从牛车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板车旁边,扶盛博易四人下来。

盛博易看了余国民一会儿,终于还是伸手过去,让他搀扶着下了车。

看到这一幕,有村民忍不住小心问道:“国民,这几个是什么人啊?”

水头村的村民都是没什么见识和文化的。

一年到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土里刨食。

所以大部分人都黑黢黢的,衣服也是粗糙又简陋。

乍一看到盛博易和夏染染这样干干净净,精致优雅的人,一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就听余国民有些激动地指着盛博易道:“这位就是盛老师的父亲,盛老先生。他们来我们水头村,就是为了

来看看盛老师和唐老师生活过的地方。”

此话一出,顿时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一个个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盛老师的父亲?是真的吗?”

“国民,盛老师和唐老师的亲人要来,你怎么不早说啊!咱们村里也能好好准备一下!”

也有人扯着嗓子对村里大喊。

“狗子娘,狗子爹,快来啊,盛老师和唐老师的家人来了!!”

一群人呼啦啦绕着盛博易围城了一团。

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惊喜和激动。

“盛老同志,您这一看就不一样,仪表堂堂的,跟盛老师长得特别像。”

“多亏了盛老师教俺们水头村的娃娃读书,我家狗子才能考上中专的!”

“还有唐老师,俺闺女被那畜生糟践的时候,是唐老师帮忙搞得离婚,还把俺闺女的嫁妆都要回来了!”

“盛老同志,快去俺们村里坐坐!”

饶是盛博易一直冷着脸,面对这样质朴又热情的村民,也有些招架不住。

最后四人被热情的村民拖到了余国民家里。

余国民家的斜对面,就是当年关押盛昌明夫妻的牛棚。

村长余长安看着牛棚,眼中露出怀念的光芒,“当初盛老师和唐老师就住在这里,他们可真是大好人呢!那些不像话的狗东西每天逼着两人工作,可他们还会抽出时间来教村里人认字,还教我们怎么种田,庄稼才能长得好。”

李天冬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逼盛老

师和唐老师啊?”

村民们摇了摇头,他们不知道。

但这个,夏染染和盛博易却是清楚的。

当年盛昌明夫妻都是研究所里数一数二的液压动力专家,前途无量。

但是很快,数字帮横行,世道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