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一纸檄文,威力确实大得不可思议。

刚刚因百鬼横行、刀狱破碎……种种惊变厄难,而陷入混乱惊恐之中的吴郡百姓,此时竟然不少心里生出“王师”终临,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得出生天的狂喜。

即便是城中士官绅贾,因乱起而惶惶之心,也骤然一安。

反生出许多心思来。

有不少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选择。

来者不是不义之师,而是堂堂正正,拨乱反正的义师。

既然要清君之侧,靖难天下,那必然不可能只靠他一家之力。

定要广纳天下贤良,招揽天下民心。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楚王。

楚王贤名在别处或只是传闻,但在南州,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若是楚王……大事可期!

如今义师初起,早早站队,自然风险极大。

但收获之大,也是另人垂涎不已的。

莫说他人,即便是站在城头之上,范缜旁边的一些官员、文人。

他们或是为私利,或是为公理,或为天下,心中都开始出现动摇。

这便是师出有名!

范缜冷眼旁观,将众人反应都收入眼底。

他却不能指责,否则后果难料。

深吸一口气,朝城下扬声怒道:

“姜楚!”

“欺君悖父,忤逆不孝之贼!可敢出来与本官答话!”

大稷国姓姜,分封诸子,以封地为氏。

范缜唤姜楚,便是唤的楚王。

他虽是文人,但正修身,养胸中浩然之气。

一声怒喊,宏亮之极,扩达四野,人尽皆闻。

也是他故意为之。

无论对方檄文写得多么凛然正气,花团锦簇,范缜便咬死其欺君悖父,忤逆不孝的罪名。

这也不是他编造,而是不可抹消的事实。

数十里外的绵延大军中,有一方阵忽然排众而出。

护卫着其中一车驾,往城下奔来。

不消多时,便于二里之外停下。

“哈哈哈!”

那阵中传出一声大笑。

一长须儒服的文士驾车而出,立于车上,低仰头大笑,手执一柄碧玉如意,朝城上一指。

笑道:“范太守,楚王殿下为母复仇,为救君父于奸逆操持,不惜背负恶名,兴义师,乃古今大孝至孝之举。”

“怎的到了你范太守口中,却如此不堪?”

“早闻吴地范缜,乃南州名士,明经义,晓礼仪,有大儒之姿,”

“如今看来,却不过是目盲耳背,不分是非黑白,负虚名以欺世的腐儒之背,真羞与尔为伍!”

“是萧别怨!”

城头有人见得这车驾上的文士,惊呼出声。

“岳阳萧别怨,曾在洞庭之上,以一纸书文,逼得洞庭龙王低头的萧别怨?”

“他怎会为楚……楚贼效力?”

众人惊声议论。

岳阳萧家,虽称不上世家名门,却是数十年来,少有的崛起寒门。

其最大的因由,便是这位萧别怨。

以一介寒门之身,令萧家成为当世名门。

若非大稷门第品级之分极为严苛,萧家崛起时日又太短,恐怕早些年便能在名门之前加上世家二字。

即便如此,萧家晋升世家,有天下人眼中,也不过是时日问题。

这萧别怨能几乎以一己之力,做到这种不可思议之事,其才学能为可想而知。

即便是那些千年文圣世家中出来的,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找出比他强的。

当年帝芒未垂拱之时,曾数度下旨征辟,都被其婉拒。

如今竟会不顾萧家前程,投入楚王门下,与他干这破家灭门的买卖?

“怎么?”

范缜听着身旁之人的议论,两眼微眯,盯着下方那青衣文士。

神色不见喜怒,置此萧别怨语中讥笑讽骂于不闻。

沉声道:“忤逆不孝之贼,不敢出来见本官吗?”

“哈哈哈哈!”

萧别怨大笑道:

“楚王殿下举义旗,兴靖难之师,广发檄文,南州四郡一百四十城,两郡七十九城传缴而归附,百姓夹道欢呼!”

“楚王殿下自责扰民生息,如今正忙于安定各方,自然无暇到此。”

“范太守若想见殿下,不如出城,随萧某一道,去往郢都,献表拜见!”

“什么!”

“两郡七十九城……”

“南州过半皆降……”

“这、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抵挡!”

城头众人纷纷色变。

范缜也是神色黑沉,身形微微摇晃,几欲跌倒。

他虽早有预料,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楚王动作,竟然如此迅猛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