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

表面上看,似乎从重文门旅馆辞职离去,这事儿对于宁卫民来说就算结束了。

他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背后下黑手的人。

既出了一口恶气,又卖了乔万林一个人情,还能对几个同事的前程有所助益。

而且他的实际利益也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可以说应对得很不错了。

但从实际意义上来讲,却并非如此。

首先,这场风波过后,宁卫民也用一段时间,对自己做了很多反思。

他发现自己会摊上这件事,其实并非无辜。

说实话,仔细回首一下最近的这段日子,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不知不觉中有点飘了。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错过。

太过渴望“早日成财”的心态和财富爆发,致使他一心只沉浸在赚钱的便利,花钱的舒服上。

从而忘了风险意识,忽略了韬光养晦的重要性。

这才是他会被有心人给盯上的根本原因。

表面上,他似乎可以说是因为有人算计齐组长,让他受了拖累。

可反过来,他其实比谁都明白,恰恰是因为自己不懂得收敛。

才会让别人认为有机可乘,把他作为攻击齐组长的突破方向。

事情就是这样的。

也许从他的角度出发,个人戴个进口墨镜,一块电子表,抽点好烟,给同事们买买小零食。统统不算什么,都是小钱。

既能和大家多些聊天的切入点,也能落点好人缘,何乐而不为?

可他恰恰忽视了整个旅馆的环境。

不论是其他部门的领导和职工,看在眼里都会觉得惊诧和不舒服。

自然对他会产生怀疑,心生不满。

也许他早就招惹了许多人在暗中嫉妒他吧。

包括那些在他身上得了好处的人,都未必一心一意觉得他好。

说来也是,康术德就曾经屡次告诫过他,有钱了也不要张扬,要多考虑别人的看法。

可在他心里已经觉着自己够低调的了。

尤其是自打老爷子的东西退还之后,他就认为他们财富的来源有了合理解释,更没必要再像过去那样装穷了。

于是不知不觉就把师父的告诫不当回事了,扔在脑后了。

而这次,算是现实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终于明白财不露白的真意了。

不得不说,许多人都具有仇富心理。

如果他再不懂得把锋芒藏起来,那今后就必然还会付出许多额外的心神和精力,去应付数不清的麻烦事儿。

这岂不是自寻烦恼吗?那还能有精力去干正经事吗?

何况真要是进了皮尔·卡顿的公司,当他正式成了外企雇员,结交的人群层次也就不一样了。

再发生这样类似的事端,那不定意味着什么大麻烦呢。

毫无疑问,这件事适时给他提了个醒,以免今后再重蹈覆辙,惹来难以解决的麻烦。

而除了自省的收获之外,宁卫民还必须得给街道李主任,2号院的邻居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是靠端公家的饭碗吃饭的。

而且没了工作的人,档案也很快就会从单位调动到街道去。

试问,有谁能相信,宁卫民是自己心甘情愿地把能养活他一辈子的铁饭碗给砸了啊?

甚至在宁卫民正式辞职前,乔万林都不止一次劝过他,不如还留在重文门旅馆的好。

担心他跟着外国人干,未来的生活没保障。

所以在旁人看来,自然都会认为,宁卫民是属于不懂得珍惜前程的傻蛋。

很可能在单位胡作非为的程度,离真正犯罪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不用说,以街道李主跟康术德的交情,在收到重文门旅馆方面要求把宁卫民档案调到街道的要求后,自然吓了一大跳。

也必然得好好问问怎么回事才是。

结果宁卫民就被边大妈给传唤到街道去了。

在街道办事处里,他是被李主任和边大妈一起,痛心疾首的批评教育了俩小时。

任凭他怎么跟二位解释自己的志向也没用。

说句不好听的,还别说他去外企的事儿本身就是属于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就是真定了这事儿。

在这两位既好心,又固执的长辈面前,皮尔·卡顿公司的份量,也连个屁都不顶。

李主任听他说想去外企,当时就骂他。

“你小子缺心眼啊,瞎和外国资本家打什么连连?万一要是参加了一个非常不正当的组织和集团呢?你后半辈子就完了。还为这个辞职?傻不傻啊你……”

宁卫民当然要辩解。

“怎么会呢?主任,这是官方批准的事儿啊。经贸部和纺织部都有批文的。人家法国友人千里迢迢到咱儿这来,可是为了帮咱们出口创汇啊。”

“出口创汇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