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赵染干传递军令的是郭道民和薛虎子,两人与十余从吏,这日从冀县出发,东北而上前往上郡。从天水郡到上郡,中间需要经过新平、安定等数郡,期间路程大约七八百里地。

从吏中有关中本地人,熟悉新平、安定等郡的地理状况,引领诸人沿途所走多是小路,且昼伏夜行,因而整个行程十来日中,没有遇上蒲秦的驻军,或者途中郡县的官吏。

虽然走的小路,远离城池,但比之陇地,关中原就人烟稠密,蒲茂当政以来,注重农业,任用了许多唐士出任郡县吏,基层的政治较之以往大有改进,至少像那么回事了,并且蒲茂一再地降旨,施行轻徭薄赋,民口繁衍得因此又甚快,再加上蒲茂从山东诸州迁徙过来了数十万的各族百姓,故而路上仍是不时碰到乡村,当地土著抑或外迁来民,俱皆见到不少。

总而言之,给郭道民的观感是,离略阳、天水等边郡越远,各郡百姓的日常生活越不错,算不上富足,然至少无有饿殍於道。

不过长久的战乱和近年蒲秦被动或主动不断发起的战争,——比如现下的代北之战、南阳之战、天水之战等等,毕竟还是会对民间造成直接的影响,无论兵源、粮源,关中的氐羌唐人都占了大头,路上行人多佩带刀剑,时或见有军吏出没乡里之中。

佩带刀剑是为了防备盗贼;军吏出没,要么是为募兵,要么是为征粮。

出了安定郡,快到上郡的时候,一行人远远看见前头炊烟袅袅,又是个乡里。

七八骑士自西边驰骋而来,径入那乡里之中。

郭道民叫众人暂停下前行,转到土路边上的一个小树林中隐蔽,等了多时,待那数骑从乡里中出来,复往西还去了,郭道民乃叫从吏中那个领路的关中人去乡里中打探。

约半个多时辰,那吏回来,禀报说道:“如君所料,那数骑果是安定郡的秦虏军士。他们到乡中来,是为了征募民夫。乡人言称,这几个军吏说,蒲茂新近下了伪旨一道,命关中各郡分别征募民夫若干,限期一个月,汇聚咸阳;迟到者,军法从事。”

薛虎子说道:“新近下的伪旨?倒是怪了,若说是为了夺回天水、略阳两郡,却似乎也不必命整个关中的所有郡县都各出民夫吧?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郭道民沉吟说道:“怕不是为了天水、略阳。”

“哦?那是为了什么?”

郭道民说道:“没准儿是宛县为桓荆州所取此事,蒲茂已然获悉。诚如明公所言,对於蒲秦而言,宛县至关重要,断不容失。故为夺回宛县,蒲茂遂大点兵、征募民夫。”

宛县,或言之南阳郡,是个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

一则,此地处於衔接南北的关键地段,南北的军事力量,谁占据了这里,谁就能掌握到战略上的主动。二来,此地周边多山,并且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三者,宛县一旦被江左占领,那么不仅对洛阳等地是个威胁,对关中也会是个威胁,因为从南阳是可以经武关进入关中的。

薛虎子说道:“君言甚是,想来只能是这个缘故了。”

且不必多说。

……

只说一行人出了小树林,继续前行,两日后,入到了上郡地界。

一入上郡,观感与此前所见颇为不同。

之前过的那些地方,尽管时见军吏来往、行人携配刀剑,气氛可称紧张,但鸡犬之声相闻,却入到上郡南部以后,竟是人烟罕见。有时候行上四五里地,犹不见一户人家。

也难怪如此。

首先,上郡多沙漠、草原,此郡的土著百姓和关中其余诸郡的百姓相较,本来就少。

其次,自赵染干入据上郡北部以来,上郡这个地方,又一直都是战火不断。

两个原因结合,现在出现地方人稀,数里不见人烟的现象实亦正常。

百姓少见,北上途中,却接连路过了两三处旧战场。

这几处旧战场,或是之前赵染干和仇泰部交战的所在,或是后来赵染干几次南扰咸阳附近,蒲茂不胜其烦,遣兵追击至此留下的激战痕迹。

血渍早被沙土淹没,断刀、箭镞遗留其中。

风一吹,尘土扬起,露出下边的皑皑白骨,有人的骨头,有战马的骨头。

深黄的沙土地一望无际,身在关中地界,骑於马上,夕阳落日下,观望远近此番景状,郭道民年轻,才二十出头,正热血青年之时,素来少有多愁善感,而此时此际,却是不禁蓦然升起惆怅,恍惚感觉自己好像是行马於国家的遥远边陲。

——实际上,於陇地归中原所有之前,上郡此处,还真是可称帝国的边陲了。

亦不必多提。

……

顺顺利利地到了肤施,进入城中,见到赵染干,郭道民把莘迩的军令下达与之。

赵染干当面领令。

莘迩在军令中要求赵染干,於接令三日之内,出兵南下,再扰咸阳周边。

而到了第二天,郭道民出城到营,巡视检查赵染干战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