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亮赶紧还礼。

安崇,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想了一想,想到了。

可不就是那个做掳胡生意的么?

史亮的面色微微一变。

虽说掳胡生意也是买卖,但毕竟不是正经商人,连奴隶贩子都比不上,乃是迹同贼寇的恶徒。

适才对安崇的暗赞,未免顿时就弱了许多,史亮生起点敬而远之的心思。

安崇看出了史亮的变化,神色不动,笑道:“听说史君在从辅国将军攻讨西域时,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史君而今的司马之职,就是因战功而得的?”

这话搔到了史亮的痒处。

史亮现任的“司马”官职,的确是因功而来的。

并且这个“功”不是莘迩“徇私”,虚假上报,是他实打实立下的。

此功自非杀敌之功,而是在打下龟兹王城后,史亮把城中的大商人、富户摸了个一清二楚,把他们的家訾财产调查了个明明白白,为莘迩命令这些人上缴“战争费”,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答道:“些许微功,不值一提。全是辅国将军指挥如神,西域方能从容讨定。”

安崇向往地说道:“闻辅国将军奇袭鄯善,布阵龟兹,临危不惧,火烧胡骑,大败十万敌兵,当真是动人心魄,只想一想,我就心摇神驰。史君,不瞒你说,我恨不能当时在场,为辅国将军杀上一二贼胡!”

史亮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抬起眼,看向廊后的祆庙正堂,打算进去礼拜圣火。

安崇说道:“史君,我知你大概不太想搭理我。”

史亮没想到他话说的如此直接,有道是和气生财,商贾的本性本以使他不愿轻易得罪人,况乎安崇恶名在外,他更不欲与之结怨,勉强笑答道:“安君此话,从何讲起!我实无此意。”

安崇说道:“我知我在陇地的名声不好。

“可是史君,我也是没法子啊。我家早前也是经商的,后来经营不善,不仅铺子没了,买卖没得做了,家里的地、奴婢、牛马、值钱的东西,亦被债主抢夺一空。

“我家中老母年迈,我得赡养。史君,不瞒你说,我是无计可施,才走上了掠胡卖奴的路子。”

安崇的语气很无奈,一双碧蓝的眼睛,掩住了如狼的凶残,眨动间,透出像模像样的真诚。

史亮说道:“我来王城未久,已素闻君勇孝之名。”

“史君,不瞒你说,我今日主动给你搭腔,其实是有事相求。”

“何事?”

“我久有从军之志,奈何苦无进阶之门。”

“君如从军,功名利禄想必手到擒来。”史亮问他道,“君既有此志,前些时的武举考试,君缘何不报名参加?”

“报名之时,我没在谷阴,等我回来知道了此事,报名的时间已过。我悔之无极!”

“那也不打紧,武举考试三年一次,大后年,君还有机会。”

安崇忧伤地说道:“史君,不瞒你说,我所以有从军之志,是因我家中老母一直期盼我能光耀门楣,重振家声。我今岁已过三十,再过三年,史君,我等得起,可我老母今已七旬,年老多病,缠绵病榻,我怕她的身体不行,恐怕会等不到那时,我让她扬眉吐气的那一日啊!”

史亮心道:“你今年三十来岁,你老母已然七旬,你老母是四十时生的你么?老蚌生珠,必娇幼子,也难怪你长大后轻侠习气,以武乱禁。……这个安崇,挺喜欢说‘不瞒你说’。”

安崇渴望地看着史亮,说道:“史君如肯帮我,崇以后,敢请为君牛马走。”

“岂敢,岂敢。安君,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司马,如何帮你?”

“史君,不瞒你说,崇虽顽劣,小有武艺,君若能把崇引荐与辅国将军,以崇之能,想来或能得辅国将军之用。”

史亮默然无语。

安崇说道:“君如肯伸援手,拔崇出泥淖之中,君之盛德,崇没齿不忘,必有厚报!”

史亮想道:“安崇魁梧有力,是个猛士。将军现用人之际,我如把他举荐给将军,他还真说不定会得到大用。将军府中诸吏,除高充等寥寥数人外,我与之皆不相熟,常感孤单。安崇得我举荐,我俩兼是同种,他要能获得将军的重用,日后我也许能从他这里得些助力?”

想到此处,心中松动,但史亮没有当即给以明确地回答,只是含糊说道,“我尽力而为。”

安崇大喜,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石,奉给史亮,笑道:“我知史君富贵,见多闻广,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献上。唯此宝玉,是我偶然所得,色彩可爱,似堪一玩,敢请史君哂纳。”

那玉石与寻常的玉石不同,色呈深蓝,和浓而不黑,春日一照,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史亮认得,此物的唐名叫做琉璃,——琉璃是梵语的音译。中原少见此物,其产地主要是在西域,价值昂贵。大多时,此物会被当做装饰,镶嵌到面具、戒指、项链等首饰上。

安崇拿出的这一块玉石不小,史亮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