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轻扬,如一层张开的纱幕,滋润着田野的绿苗,笼盖远处的坞堡、山脉。

纤柔的和风吹拂雨滴,洒入楼阁,落於莘迩的脸上,凉丝丝的。空气清新,宜人脾肺。他深吸了口气,接住一个属官递来的绢巾,擦了下适才因抚栏而弄湿的手,目光犹望向远方。官道上冷冷清清,依旧不见氾丹的车驾。他心道:“不会是半路上遇险了吧?”

陇州北接大草原,境内唐、夷杂居,胡夷的部落极众,不止漠里的绿洲里有,州中各郡更多。

酒泉、建康郡内的胡夷部落,主要牧居在东北边弱水两岸的草原上。弱水在建康、酒泉境内的河段别名黑水,黑者,卢也,这些胡部因被唐人统称之为“卢水胡”。

莘迩此回请杜亚、氾丹来建康商议的军务,主要就是有关卢水胡的。

氾丹的属僚他说上午可到,而今已近午时,仍未见他的身影。莘迩不由地做出了不好的猜测。

召来传信的氾丹属僚,莘迩仔细询问,盘算路程,氾丹早该到了。

“景桓,传令乞军侯,命他引百骑出城,往酒泉方向查找,打探氾府君现下何处。”莘迩吩咐说道。

属吏中一人,躬身应道:“是。”

此人年约四十,身量颇高,名叫黄荣,字景桓,现为郡府录事。张道将评价莘迩棋艺低劣时,他是几个面露不悦的人之一。

黄荣恭谨地行过礼,倒退数步,下楼去找候在城下的乞大力传命。

泽边诸部已被充入兵籍。令狐奉给莘迩作为部曲的三千步骑,其中有千骑便是改编完成后的乞大力等种部之胡人。他们总共被编成了一个部,分两个曲。莘迩举荐兰宝掌作了部的长官,没有直接当校尉,任官军司马;乞大力、秃连樊各领一曲,均为曲军侯。

有时莘迩出府,兰宝掌等三人便轮流率骑扈从,今天轮到了乞大力。

“杜君,快到午时了,咱们先回府用饭罢。”

就不说莘迩有督三郡军事的权力,只从本官来讲,莘迩、杜亚、氾丹,三人同为五品,又不是迎接上官,莘迩和杜亚等候氾丹了半天,礼节已经很到位了。退一步说,如果氾丹真是遇险了,那么两人更不应该在此傻等,而应立即调查清楚,上报朝中,处置后续。

杜亚嘴上不说,心里不满得很,想道:“酒泉距建康咫尺之遥,老夫以为已然晚至,没想到你老氾竟还没到!叫属僚说上午到,等半晌又不见人影,捉弄人呢?你要是想与鹰扬争争威风,也非不行,可好歹提个醒啊,累老夫亦跟着久候。你老氾架子挺大!”

建康是从酒泉分出的侨郡,乐涫离酒泉的郡治不到二百里;西海郡是陇州最北边的郡,深入大漠,位在弱水终端汇入的西海,也即居延泽的南边,离乐涫五百里。杜亚以为他已是晚至,到了才发现,强中自有强中手,原来最牛气的是氾丹。

两人下楼,命车折返,回到郡府。

莘迩与杜亚食罢。

杜亚说道:“督君,虽有北宫将军在郡,然北虏上月刚抄掠过边民,我守土有责,不可久离郡界。大王有何军令,便请督君出示罢。”

杜亚昨天下午到的建康郡,莘迩尚未与他详谈请他来的具体军务。

一个久候不至,一个才来就急着走。

莘迩在泽边数冒险境,险把命都丢掉,拼死拼活地终於帮令狐奉杀出一片天,擢官五品,执掌一郡,以为“功夫不费有心人”,总算可以稍作轻松了,回顾到郡以来,却不意下有郡吏不恭,现外有杜亚、氾丹傲慢,还是“不能使他开心颜”。

他微笑着看了杜亚一眼,心中骂了一句“他娘的”。

可是,杜亚言之在理。按照规制,郡县的长吏不能擅离界内,杜亚之所以大老远的从西海跑来,是因为莘迩代转了令狐奉的王令,那么赶紧把公务办完,他着急回郡委实无可厚非。

“主上的军令我在公文中已大概给杜君说过。”

“是。”

“主要两条。一则,有关柔然;二者,有关卢水胡。”

“不错。”

这些是莘迩在公文中说过的,但令狐奉具体要三郡干的事情,他出於谨慎,没有在公文中提。

杜亚提起精神,听莘迩往下讲,听他讲道:“主上的意思是,於今开春,首要防备柔然掠粮扰民;其次,主上欲将卢水胡五落抽一,用作屯、牧,以充国实。”

听完,杜亚色变说道:“主上要抽赀虏屯、牧?这、这,不怕激起胡乱么?”

柔然就是杜亚口中的“北虏”;北虏是蔑称,柔然是其部落的自称。

卢水胡与赀虏,如柔然与北虏相同;赀虏也是蔑称。

“赀”是匈奴人对奴隶的称呼。

说到奴隶,卢水胡和柔然虽然是两个来历、兴起时间与活动区域均不同的胡夷群体,但在一点上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祖先皆曾是北方某个草原霸主的奴从部落。

卢水胡的祖先早前是匈奴人的奴从种落,匈奴人的王国灭亡后,他们到了陇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