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莘迩也是一直没有饮食。

身上的汗水已然浸透了铠甲,莘迩的嗓子渴得冒烟,嘴唇干燥。

他犹如是,片刻没停下战斗的兵卒们此时此刻的身体状态可想而知。

兵卒们疲惫不堪,衣甲沾染血迹。负伤的士卒大多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轻伤的被督战的散将逼着禁止离开阵线,重伤的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种种情状,莘迩看在眼中。

“我也是历经多次战斗了,哪怕是猪野泽边的那场鏖战,也不如今日艰难。‘慈不掌兵’之意,我总算知道了!”莘迩默不作声,由散将们狠厉地督战,心中这样想道。

忽闻一阵沸声,莘迩移目瞧去,见有一股约三百余人的乌孙甲士举盾、抬梯,喊叫着直扑向高台南边的一处防线。这股敌兵,显是乌孙人的精锐。应是南边敌军的将校看到了高台上的莘迩,为了争功,把手头上的最能战的部队给放出来了。

这股乌孙精卒,尽皆力大善斗的勇士,兼悍不畏死,仅一个冲锋,就杀伤了数十个守卫墙垒的定西兵卒。这道防线危在旦夕。而如果此防线被攻破,高台上的莘迩无处可躲。

……

战场的南边,兰宝掌、秃发勃野部。

兰宝掌远望营垒的形势,尽管瞧不清,但联军步步进逼,营中节节收缩的大概局面,他还是可以看得到的。

这时,他忍耐不住了,对秃发勃野说道:“事急矣!你我当立刻起兵!”

秃发勃野冷静地观望营垒方向,说道:“将军尚未传令,你我不能擅动!”

兰宝掌大怒,说道:“将军若是陷入危险,你我该如何是好?”

秃发勃野知兰宝掌忠於莘迩,明白用别的话说服不了他,除非抬出莘迩压头,厉声说道:“你要坏将军的大事么?”

兰宝掌只好闭嘴,焦急地注视数万敌军阵中的营垒,等待莘迩的命令。

……

向逵正在北边的防线,协助守御;魏述转到了东边,亦正在助防。

高台下,现时只有魏咸、乞大力、支勿延三部兵马在。

乞大力飞奔上台,惶急地说道:“将军!乌孙精锐猛攻南阵,守不住了!将军,快点撤退吧!”

莘迩从容不迫,笑问他道:“撤往何处?”

乞大力肥胖,出了汗后,脸上油腻腻的,他抹了一把油水,说道:“西边虏贼少。将军,可以从西边突围!”

要说起来,人之胆量,也许真的是可以练出来的。

上次在猪野泽遇险时,莘迩手脚战栗,当此时刻,也不知他确是胆气益雄,又或是把害怕隐藏得好,总之,让乞大力看的是,他却凌然不惧,言笑自若。

莘迩笑道:“大力,你我相识这么久,你还不知我么?前回激战猪野泽,我独对数千甲骑,犹且不畏,障马欲斗,何况今时,我非只一人,部曲尚有数千!突围撤退?你想也不要想。”

乞大力心急火燎之下,胡乱用词起来,扒拉出月前学的一句唐文,说道:“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虏贼人多势众,咱们抵挡不住,还是先撤为上吧!”自告奋勇,“小人愿为将军开道!”

莘迩笑语温和,说道:“大力,前时猪野泽畔,卿弃我遁去,今天,卿仍欲弃我么?你如惧战,可自突围。我与你故旧,不罪你。”

乞大力闻言,如晴天霹雳。

他一直以为莘迩没发现他那次的见死不救,万没想到,莘迩只是不说罢了。

乞大力惶恐至极,一向来的小聪明无处安放。

他伏拜地上,颤声说道:“小人该死!岂敢自逃?敢为将军死战,以赎前罪!”

莘迩指向南边的防线,令道:“且去守阵!”

乞大力一跃而起,到得台下,连声喝令,叫兵卒给自己又加了一层甲,然后带引本部赴援南阵。他的部下都是骑兵,舍了坐骑,化骑为步。乞大力为求赎罪,奋勇无前,刀槊并用,接连杀死了四五个攀墙仰攻的乌孙精卒,旋即,弃了兵器,一手角抵的功夫使出来,身胖如鸭,灵活似雀,拖拉横拽,把攻上墙垒的十余乌孙兵卒给摔了个头晕眼花,分别丢到墙下。

“吾乃猪、定西乞大力是也!谁敢来战!”

立在墙壁,叉腰的一声大喝,乞大力着实威风十足。

唯是话中的那个“猪”字,略微美中不足。乞大力本是想喊“猪野泽”的,话到嘴上,想到猪野泽哪如定西响亮?因此紧急改口。

莘迩听到了乞大力的这声喝叫,往南边瞅了眼,笑顾张龟,说道:“大力材勇是有的,就是常常偷懒耍滑;谚云:懒驴须鞭催。看来以后,得要勤勤地鞭策他啊!”看到张龟仗剑在手,惊奇问道,“长龄,你这是?”醒悟过来,笑道,“你手无缚鸡力,哪须你来护卫?”

张龟独目,原就看不大清楚整体的战况,加上太热,汗水淋漓的,眼皮上汗珠不断,更是看得模糊了,但也知形势已经极其危急了,所以不知何时,抽出了佩剑,保护在了莘迩的身边。

他回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