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车夫一抖马鞭,长鞭在空中猛然一响,马嘶声乍然响起,满载人货的四轮马车扬起了些许尘土,向着前方缓缓驰去。

马车逐渐消失,韩才的目光并没有移开,依旧停留在了马车之上。

其实韩才已经记得不这是多少个跟你告别的人了,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却是记不清那些人的名字,虽然见过了很多次,也听过他们的名字,但是韩才总是并不愿意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他当了驿官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他以前记过很多人的名字,帮他们寄过信,帮他们收过信,喝过很多人的喜酒,见过很多人的亲友。

但是现如今,他只是和军队中的军卒保持着基本礼貌。

两年的时间,很多他熟悉的人,他认识的人,他记得名字的人一个又一个相继消失。

最后再看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之时,都是在中军府下发的抚恤信中。

在驿站,最不受欢迎的人便是中军府的文吏。

那些文吏每一次来,带来的都是让人死亡的消息。

所以韩才选择不去记那些军卒的名字,不记得名字,不知道消息,就不会太过于难受。

“老韩、老韩!”

一只手出现在了韩才的眼前猛地晃了晃,挡住了韩才的视线。

一个纸包被扔到了韩才身前的柜台上,随后一道黑色阴影彻底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韩才看到来人,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而后板起了脸,露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东西要寄往哪里?”

“寄到三十六重天之上。”

来人将手举起,指着上方,笑道。

韩才嘴角抽搐了几下,放下了手中的笔,面色铁青的将一块牌子从柜台下面拿了出来,放在了柜台上,对着旁侧喊道。

“胡乐,把这块牌子挂到驿站外面去。”

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听到呼喊,右手夹着一沓文书匆匆忙忙的赶到了近前。

“来了,来了。”

少年名叫胡乐,如今家住长安,也曾经上过学,不过没有考起郡学,所以毕业了只是在驿站之中谋了一个驿站文吏的职位。

韩才将牌子递了过去,胡乐正准备伸手去接,但是那站在柜台旁边的人立马抓住了韩才的手臂。

“别别别,韩大哥,你把这牌子挂出去,到时候我可真就出名了……”

胡乐起初还有些疑惑,等到站住了身形,看清楚了牌子上写的黑字之后,也是笑了起来。

那牌子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十二大字——本驿站禁止田璋与田鼠入内。

“我不寄东西,真不寄,这包东西是我刚在东市称的豚肉,是给你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得到了假期的田璋。

韩才退伍之前是武卒营屯长,田璋也是武卒营的一名的屯长,两人虽然不是一曲,但是因为田璋是一个话痨,所以基本上很多的人都认识田璋,而且关系都很好。

田璋出了名的话痨,喜欢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用田璋的话来说,他不是适合打仗,没有什么打仗的天赋,只是已经当了屯长,不好退伍,不然去当说书先生也能大赚一笔,风风光光。

韩才之所以写了牌子,就是被田璋烦的无奈了。

“我觉得这个牌子确实该挂。”

就在田璋在抢夺的时候,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掉在柜台上的挂牌。

王起看着手中的挂牌,然后一把将其丢给了不远处的陈伍。

“就挂到驿站大门的右边吧。”

陈伍笑嘻嘻的拿着挂牌就要去挂,田璋也从愣神之中反应了过来,赶忙松开了韩才去阻拦陈伍,几人很快又吵闹了起来。

“见过军侯。”

韩才看到王起,连忙站起了身来,恭敬用军中的礼节向着王起行了一礼。

“叫我名字就好,没有必要称呼军侯。”

王起同样回了一礼,笑道。

“若是没有军侯,恐怕我都已经成了碑文之上的刻字了,无论身在何处,军侯永远都是我的上官。”

韩才面色严肃,郑重其事道。

华阴之战,是王起将他死人堆里拉了出来,所以他对于王起一直以来都十分恭敬。

“驿站的工作这段时间比较忙,但是也别忘记去陪家里人,前端时间我在军营里面听说的时候,你家里又添了新丁,当时忙着赈灾不得空闲,这些东西算我们几个的随礼,可别嫌少了啊。”

王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交给了韩才。

钱袋里面的钱并不多,明国如今的制度颇为针对贪污腐败。

官吏将校之间正常的婚嫁等收取礼金等等毕竟是一直以来的习俗,肯定是不能强行取缔,强行取缔只会适得其反,引起不满。

但是许安对其还是做出了一定的限制,为的就是阻止以礼金的方式行贿赂之事,这样的事情在后世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