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珠在手,苏大为微微沉吟。

屋内鲸油灯的光芒闪烁不定,就如同他纷沓起伏的内心。

从永徽初年,那个懵懂无知,跟着周良初做不良人的少年人,被诡异出巡入侵,险些死掉。

十七年了,这是一条何等漫长的路。

当日的苏大为,从未有一日想过自己真的会成为诡异之主。

桂建超与刀劳的目光齐聚在苏大为身上。

屋外黑雾翻涌,不知多少诡异正摒息等待。

“鬼叔……”

苏大为终于开口了,声音缓慢,似仍在迟疑。

桂建超急道:“阿弥,你若念着我这十几年的看顾之情,就不要拒绝。”

“谁说我要拒绝。”

苏大为的声音平和,气度从容。

他甚至向桂建超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既然鬼叔把长安诡异托付给我,我接下就是。”

“呃?”

桂建超只觉一愕,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用不上了。

“你同意了?”

“同意,为何不同意。”

苏大为看了一眼书房外无边的黑雾:“只要诡异一族遵守规矩,我便护他们周全。”

“什么规矩?”

“大唐律。”

苏大为平静道:“在大唐境内,所有生灵须守大唐律法,这便是我的规矩。”

桂建超眼闪一闪:“你刚才的犹豫是装的,你本就想掌控长安诡异!”

“鬼叔,你老了,但是长安诡异还要繁衍下去,这种事,除了我能,还有谁?”

苏大为轻声道:“宫禁之乱那一晚我亲手击杀决,便是告诉长安诡异,要么服从,要么,便是决的下场。”

桂建超瞳中红芒暴涨,身上暴戾的气息如长江大河般疯涌。

他感觉自己被苏大为摆了一道。

这个后辈,每每都出人意料。

以为他不愿庇佑长安诡异,可他偏偏接下了。

他虽接下,但却要以唐律约束诡异。

诡异禀天地气运而生,至阴至邪。

让自由散漫惯了的诡异去守唐律?

开什么玩笑!

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但……

舍此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己若去,诡异一族要去向何方?

谁还能带领长安诡异?

刀劳?

鸠婆?

不。

他们的实力、威望,俱不足以慑服族群。

诡异中多是决那种,只知暴戾破坏,而无头脑的家伙。

唯有苏大为。

有实力,有手腕,还算顾念一些旧情。

刀劳伫立在荧惑星君的阴影里,不敢出声。

他身上的黑雾弥漫,恭敬且焦急的等待着。

等待着荧惑星君的回答。

等待着这两个他不可企及强者的最终谈判结果。

是让诡异遵守苏大为的“规矩”?

还是荧惑星君愤而决裂,带领诡异继续享有自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次的沉默,就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好,好你个阿弥。”

桂建超陡然醒悟,原本以为是抛给苏大为的难题,最后竟变成了自己的。

他抬头看向苏大为,红瞳中的血芒渐渐收缩为一点:“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喀噔!

空气中,似有一块大石落地。

刀劳只觉浑身的气力仿佛被抽空。

看不见的杀机在消散。

屋外的黑雾中,一阵激烈的沸腾后,终于渐归平静。

桂建超向苏大为,苦涩道:“长安诡异,愿守唐律,若有不从者,你可自决。”

苏大为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从今天起,诡异的事我来管。”

桂建超向他伸出一只手掌。

苏大为举掌相迎。

两只手在半空中相遇,发出“啪”地一声响。

鲸油灯的光芒突地一闪。

再定睛看时,屋内早已不见了桂建超与刀劳。

飘飘缈缈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此次一别,不再见了,愿你说到做到,善待我族~~”

声音如风,转瞬去得远了。

苏大为站在灯下,只觉方才的一切,犹如一场梦一般。

从与诡异为敌,到看顾诡异,约束诡异,做长安诡异之主。

这个变化,不可谓不大。

他的视线落在掌心。

那颗银色的圆珠滴溜溜旋转着,绽放光华。

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

“星君,你真的要走?”

黑雾蜂涌。

无穷无尽。

黑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