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考虑了片刻,“原本为固你信念,让你安心,我该回答是。但我不想骗你。若要我来判定,所有福泽苍生且能最大限度做到这件事的,人,制度,都是对的。我记得去年在清凉殿就同你说过,根本在于,你已经做得很好,那么至少在这几十年,没有更改的必要。将来的事,会有后来的人依据时势去做,那才是我认为的,这世间的定数。”

“其实无论真假,我确实没打算,让这次来了的人再走出不周山。”顾星朗道,语气平平,像在说一件家常,“但我很想知道,那些青金壁画长什么样,天命,神谕——”

阮雪音摇头,握住他的手,“不要再想了。王朝社稷存在之理,你就是天命。你便坚持这一点,像千百年来所有君王一样,违此道理者,都叫谋逆。你若对这件事产生了疑惑,顾祁,就真的该覆灭了。”

顾星朗有些茫然看着她。

“你知道慕容峋比你强的地方在哪里吗?他绝对不会生出这种疑惑,他会直接将之定为谋逆。”

顾星朗依旧茫然看着她。

“就是因为你太聪明,夏杳袅说得没错。你看透了某些规律,又自小听纪桓授课,你所看到的天下,已经与大多数君王不同了。但你要将它们藏在心里,坚信此世此代的合理,坚信在将来某个时间,更合适的某个时间,一定会有人做成那件事。但不是现在。这天下如今在你手里,运转得很好,而他们所行,却是在破坏这种好。”

她说到最后两句时,一个笑,像白日里漫山的花。

顾星朗不自觉跟着笑,“若我不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心上人,你还会这样说、这样选择么?”

阮雪音想了想,“还真未必。”

他喜欢她这一刻坦诚。

“所以蓬溪山的阮雪音,还是为情爱徇私了。”他朝后一仰,将她一揽,尤嫌不够,又把那双腿横过来放身上,锦被覆之,手在其间轻轻抚弄。

阮雪音也便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同你玩笑的。任何国制,要福泽苍生、实现海晏河清,首当其冲,须得稳定。世袭君制纵有万般弊端,统辖的家族若做得好,完全能维系一国之稳,从此理出发,纪桓与上官朔试图推行的那套办法,反而劣势。至少以我对现世的观瞻,不合适。”

但这其实也只是一种判断。

因未被尝试,也就不能被证实或证伪。

坏就坏在,一旦尝试便是生死,一旦证伪便是乱世。

顾星朗在这一刻完全冲破心中符咒,于私于公,都攒齐了行事的依据。

“我的小雪之才之能,实堪为相,理一国之政了。”

“好啊。此役结束,便请君上封臣一个女相之职,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星朗低笑,“白日要鸣銮殿议政,与百官打交道,夜里还要到挽澜殿侍奉君上,不得安眠,是否太累了些?”

“你也知道我不得安眠啊!”阮雪音捶他胸口。

两人笑过,她再道:

“其实会试若能稳定长久推行,举国选拔有才有志之士组成朝堂,便已算是贤能治国。这条路,是正路。”

顾星朗因此言沉默。

半晌幽幽道:“这些道理,你说老师或上官朔不明白么?他们都是大才大儒,国之柱石,曾为帝王师。”

阮雪音听懂了,也默片刻,“他们就在山那边。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