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替令狐奉反思了一下为何会出现这种结果,得出结论,不全因为他俩的结拜是出於利益,更重要的,是令狐奉一味傲慢,视秃连赤奴如猪狗,没有下心思与之发展感情。

孟子云: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

平时依仗权势,对别人呼来喝去,危机的时刻,自不会有忠心之士。

吸取令狐奉这个反面例子的教训,莘迩对拔若能礼敬尊重,隔三差五,时设小宴,与他痛饮。拔若能心里怎么想的,莘迩不知,至少表面的交情上,两人越来越熟了。

携手拔若能,莘迩步入府内。

麴朱、元光和男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元光时而抬头,悄瞟莘迩的后背,脸上恭恭敬敬,心中想道:“只恨阿父不听我言,未能及早起兵!如今战败,部民尽被内徙,只得伏低做小,可恨可恨!”想到他的那两个得力忠奴,心痛不已,“可惜我那两个健奴,白白地送了性命,反教北山鲜卑的秃发勃野卖了个好!”

他满心的不服气,可形势比人强,暂时也只好臣服。

当晚,莘迩设下酒席庆功,拔若能、黄荣等大醉而归。

第二天,史亮带了十余个家里商铺的伙计,去张家坞堡给缴获估值。

黄荣牵头,郡府组织审讯,用了三天时间,被捕诸人悉数伏法,其中有涉及到张金父子的证词,莘迩压下不发,只将之写入了给令狐奉的上书中。

数日后,傅乔的郡兵再次出动,打下了乐涫的蔡氏,一样抄家、定罪。

接着,又打下了会水的龚氏。

打龚氏的时候,与打张家、蔡氏有所不同,出现了一个内应。

此内应是会水本地的一家坞堡,名叫魏坞。堡内百姓多姓魏,是同族,也算会水的一个大姓。

这个坞堡与龚氏有世仇,两家为争夺水源,每年都要斗上几场,龚氏人多,这家坞堡总打不过,前前后后,因此而死的不下数十人,可谓血海深仇。

於是在闻听到莘迩打下张家、蔡氏后,此坞的坞主魏述,主动赶到郡府,求见莘迩,备述龚氏的横行残虐,请求莘迩发兵攻灭,甘为前驱,愿作内应。

龚氏本就是莘迩要打的坞堡之一,对他的请求,自无不可。

攻打龚氏坞堡当日,莘迩没有亲去,后来听向逵赞不绝口,可劲地夸魏述父子胆大勇猛,说魏述的儿子魏咸乔装打扮,领了三四勇士提前混入龚坞,待郡兵袭至,由内杀出,硬是靠几个人,就杀散了数十守门的龚氏堡丁,打开了坞门;而魏述披甲持刃,率众先入,猛不可挡。

向逵雄壮,自视颇高,能得他称许,魏述父子定非常人。

莘迩便论功行赏,辟魏述为门下督,除魏咸为军中散将。

父子两人由是侍从左右,渐见亲信。

打下龚坞,继之,又攻破了三个恶名最著的坞堡。

从四月初八,一直到四月底,郡兵几乎没歇过。

一番攻讨下来,郡内的大姓屏息,县乡的百姓欣愉,莘迩的名字,乡民乐颂。

这日,莘迩领左右诸吏到狱中巡视,只见狱内的各间牢房中挤满了犯人。对这等欺负百姓的家伙,莘迩哪会心疼?讯问的时候,狱卒没少动刑,个个血迹斑斑,狱内一片哀叫呻吟。

看完一遍,莘迩叹道:“古人以囹圄生草,以为贤政。唉,我到底德行不足,竟使狱内沸腾!”

史亮、黄荣、向逵、麴经、高充等吏你看我,我看你。

诸人心中都想道:“破坞抓人的时候,如狼似虎,这会儿却感叹甚么!”

黄荣说道:“地方污烂已久,非重手无法收拾。明公今以雷霆手段,为百姓们降雨露之恩!”

莘迩顾向麴经、高充等本地的士人,喟叹道:“君等高门子弟,实难礼聘!月来我连下辟除,应者寥寥。诸君,你们老实对我说,是不是因为我德行不足,所以他们不肯受我聘请?”

今日之莘迩,早非当初刚到郡中时那个默默观察郡情的莘阿瓜了,破胡部、捕张金父子、灭豪强,随便哪一桩事拿出来,都是刚强果断。

麴经等吏听出了莘迩的不满,回想这些天,莘迩大举辟用各县名族的子弟,确是应者不多,难道说,莘迩因此衔恨了么?他们相顾变色。

高充神态自若,慢慢地说道:“充等乡野小族,多鄙士,犬目不识英杰。”

莘迩嘿然,半晌,叹道:“人故难自知。”

这话,不知他是顺着高充的话在批评那些不愿应辟的土著右姓子弟,还是在说他自己本就不该去礼聘彼辈。毕竟,这位阿瓜的莘氏族望非是陇地一流,他此前也无高名,且又与建康的头等冠族张家结了仇怨。种种般般,土著士族的子弟不来应聘,也在情理之中。

张龟的两策,一为打豪强,二为依仗土著名族,前者已告一段落,后者看来是不好得行了。

夏去秋来。

秋初,西海郡传来一道急报。

……

《蒲茂载记》:天玺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