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的彻底消灭,三长制由而顺势建立,遂乃有了这位“佟党长”的出现。——严格说来,党长和宗主是两码事,宗主相当割据势力,党长是朝廷的委任官吏,不过放到乡里中言,在农人们的眼中看去,两者却是颇为相像的,都是当地的主事。

破刀出鞘的声响入耳,程远马上领会到了犊鼻裤的雅意,忙给身边的一个羯人抛了个眼色。

那羯人应了声“是”,却站立不动。

程远努了努嘴。

那羯人学着程远的样子,也努了努嘴。

程远怒道:“你干什么!”

那羯人说道:“大家要我做什么?”

“大热的天,佟公犹操劳公事,为了本地乡里的安宁,顶着烈日,检查过往的行人,我等虽是路过的商团,非本地人也,但遇到这等为民尽瘁的好官,又焉能不奉上些礼物,以表我等的敬佩?我叫你干什么?你说我叫你干什么?还不把上好的香料、葡萄酒拿来,献与佟公!”

那羯人恍然大悟,却没立刻去办此事,而是看向了刁犗,见刁犗点了点头,这才去到一辆车边,随便取了两包香料,几瓶葡萄酒,捧做一堆,拿了过来。

程远笑与“佟党长”说道:“这香料、葡萄酒都是产自龟兹,便在西域而言,也是佳品。区区礼物,不足表我等对佟公的敬佩尊崇之情,还敢请佟公不嫌微薄,赏脸笑纳。”

犊鼻裤上前,一把将这些抢过,先晃了晃葡萄酒,咽了口唾沫,继而拿香料包凑到鼻前,狠狠地闻了两口,哪里还有横眉冷目的样子?喜笑颜开,冲着其余几人,说道:“把这香料拿回去,你们家的婆娘们,一定都高兴得很!”请求佟党长,说道,“佟公,也分给小人点吧?小人家那婆娘,狗眼看人低,不识何为威猛硕大,喜小人弟弟比小人俊俏,已是连着四五日没叫小人近身了!拿了这香料给她,怕她不得求着小人弄她?”

程远听了犊鼻裤这话,倒是无有惊奇,他知道,因为连年兵灾,百姓贫穷,如今民间颇有兄弟共妻这种事情,眼前的这个犊鼻裤,显然就是这样。

佟党长笑骂了一句,说那犊鼻裤“就这点出息”,旋即收起笑容,依旧一本正经,摊开手来,与刁犗、程远说道:“拿过来!”

程远问道:“什么?”

“文牒!”

程远取出通关文牒,呈给佟党长察看。

以徐州之力,造些假的文牒,不成问题。那佟党长没有看出毛病来,便将文牒还与程远,说道:“行了,你们走吧。”

有惊无险,过了此关。

行至入暮,是晚刁犗等人搭帐野地,住宿了一夜。

程远大半夜的睡不着,出帐站在月下,眺望夜色,闻草间虫鸣,隐约遥见乡里村舍,黑黝黝的蹲伏左近,偶尔听到一声犬吠,不太清晰,可在寂静的夜中,又像是十分清晰,两种不同混合一起,给人以奇怪的感触。

他沐月独立良久,回想白天遇到那位佟党长的事情,不禁思潮起伏,暗暗喟叹:“定西就不说了,其国虽小而贫,而莘幼著的诸项新政之下,却无论士民,尽皆昂奋,极具蓬勃之气,若日之徐升!

“关中所见,蒲茂虽氐,然甚有华风,重农桑,以仁抚民,其人在关中的民望很高,兼之氐秦攻魏,所向披靡,兵威大盛,关中的民心因之亦颇振也!最关键的是,就今日白天所见,可知班禄、三长两制,氐秦在新得之地的推行速度竟是极快,此两制的班禄制也就罢了,唯那三长制,目的在於整治豪强,搜括人口,此制若等到氐秦把之尽数推行到所有的新得之地后,可以预见,氐秦的国力势必会再上一层!今之氐秦,若日之将午,诚然吾北地之独霸也!

“观我徐州,既无莘幼著新政,天王又不重仁德、不革慕容氏旧弊,只依仗着羯兵之骁勇,高力之善战,若不见百姓之哀鸣,黔首之处水火,而乃有争霸自立之念,嗟乎!纵览古今,岂有徒以兵甲、残虐而强者?国虽大,好战尚亡,况乎我徐州地只青、徐,东南一隅罢了,比不上江左,更比不上氐秦如今的地广人稠!唉,天王意欲自立,问我等意见时,我那会儿还积极支持,而今河北、关中、定西,看了一圈,却才知之前的我真是坐井观天,不自量力!”

程远认识到了之前的自己是在坐井观天,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然而,这只是他个人的转变而已,他非常了解贺浑邪,知道等回到徐州以后,他就算有胆子把自己的这番感悟禀与贺浑邪,贺浑邪却也肯定不会听的,说不得,惹怒了贺浑邪,还会给他自己带来牢狱之灾,以致性命不保。想及此处,程远越发的忧心忡忡了。

月下孤影,他独自徘徊,心中想道:“现下氐秦北用兵於幽州,南正在打南阳,其西边的天水郡,定西又似乎将要攻之,是氐秦可能将会三面皆战也,我徐州如果此时自立,蒲茂或许的确抽不出手来,打我徐州,但天王顶多也就只能趁这段时间,过些称王称霸的日子,待氐秦回过劲,我徐州既无江左为盟,又无定西为盟,本就国力不如氐秦,加上独木难支,覆灭必也!这……,唉,天王败亡也就败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