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严肃程度,也与祭祀神灵相似,绝不容许因为任何事而分心。故此,这老人绝非故意装模作样地拿乔,而是确实有不能分心之理由存在。

程立一言不发,脱下鞋子,踏上茶室的榻榻米,在老人正对面坐下。游美子则放下油纸伞,同样脱下木屐,迈着小碎步,来到程立和老人之间,伸手抚平自己和服的下摆,恭恭敬敬地跪坐。

半晌之后,茶釜之内,“咕嘟咕嘟~”的水声越来越响。老人放下煽风的小团扇,揪开茶釜盖子。只见水已煮开。他当即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开始沏茶。

首先取过茶巾,把茶具擦拭干净。然后拿起茶勺,从茶罐里取出三勺茶末,放置入茶碗之中——这茶碗赫然也是黄金所造。随即注入刚煮好的开水,真心爱用茶筅迅速搅拌茶水,直至茶汤泛起泡沫,这才算沏好了一碗茶。

老人用左手掌托起茶碗,右手五指持碗边,捧持茶碗恭送至程立面前。这才抬起头来,用一种温和高雅而有礼的态度,缓缓开口说话。说的是中原语言,而且十分流利。假如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位老人的外貌,甚至很难分辨得出,他究竟是扶桑人,还是中原人。

“在下柳生长船斋清彦。虽然久居扶桑小国,却也早闻黑煞神君的大名。今日更有幸能见识神君神功之妙谛,委实使在下大开了眼界。清茶一碗,虽不成敬意,也能聊表心思。神君,请。”

乍闻“柳生”二字,程立禁不住微微一震,随即再凝神打量。

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方当壮盛的柳生玄兵卫,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两人的眸子,却同样湛然有神。偶尔一个闪烁,更会流露出如剑般凌厉的锋芒。

这显示出,无论两具身体的状况,有多少差异也罢。但他们的意志,却同样坚强,更同样具备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和信心。

恍惚之间,程立似乎在眼前老人身上,依稀看见了几分属于自己师傅的影子。或许,这就是“柳生”二字,所蕴藏的神秘力量吧。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也不管是在哪个世界。但“柳生”在扶桑所代表的意义,则始终不变。

下意识之间,程立的态度更多了几分肃然。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端起滚烫的茶碗,放置左手之上。把茶碗从对面向自己身前转动,接连转了三次,缓缓把茶碗凑近嘴唇,微嗅、细品,慢啜。把茶水饮尽,这才轻轻放下茶碗,把它奉还给主人。赞道:“好茶。”

老人微笑道:“想不到程桑也深明我们扶桑的茶道礼仪,实在让人料想不到。能够有程桑这样一位知音人,这碗明前龙井茶叶,再加上虎跑泉泉水泡制的茶水,也总算没有明珠暗投了。”

程立淡笑道:“茶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但我更加知道,即使有好茶叶再加上好泉水,假如没有一位好茶人把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碗茶,终究是好不起来的。”

老人呵呵一笑,道:“能得到神君一言相赞,在下面上大大有光。所以在下也不能对神君有丝毫隐瞒了。神君可知道,安排宫本嘉兵卫在半山凉亭守候的人,正是在下。”

程立道:“我知道。”

老人又道:“那么,在下为什么要安排他去杀你呢?”

没有等待程立开口,老人率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在下要知道,神君是不是真有传说之中那么大的本事。”

程立:“现在你觉得呢?”

老人深深吐了口气,凝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神君之威,甚至远远超出了在下事前的想象。”

程立道:“但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

老人道:“因为老夫想要请神君帮忙杀一个人。”

程立问:“是什么人?”

老人缓缓道:“当今扶桑第一人,朝廷执权,石田十诚。”

程立微微一震,沉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老人凝声道:“因为石田执权已经重新组建起‘神风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