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十月初五,雒阳前将军府。

天已入冬,雒阳虽然还没有开始下雪,但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寒冷,前将军府院落里水槽中的那些残留水渍已经开始结冰。

不过水槽前的厢房此刻却是高烛照烧,一片通红。而前将军王德玉同样亦如热锅上的蚂蚁火燎了一般,披着一件披风焦躁的在厢房前走来走去,不敢推门而入。

赵云缓缓的行到王黎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长勿忧,灵儿主母虽然只是头胎,但她本就是我大汉朝中的巾帼,身体素质一般的男儿都不能比,而且这里面还有整个雒阳城中最为著名的稳婆和太医…”

“啊…”

王黎刚刚点了点头,忽然又听得厢房中灵儿一声痛呼,放下去的心弦立刻又绷得笔直。

灵儿自幼习武,是一个胳膊上能走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女中豪杰,她都痛的难以忍受,足可见要想成为一个母亲是一件多么疼痛又多么伟大的事情!

从日暮到此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产婆们不断地进进出出,他的心亦随着她们的身影忽上忽下,整根心弦都快紧张的崩断了。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当初和灵儿定情红枫渡、庭院舞落雪以及禹山观山景的场景,至于那些和崔十娘、蔡琰的一点点小暧昧早就抛诸脑后了。

“啊…”不容王黎多想,屋内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差点把王黎的魂都给吓掉了一半。王黎刷的窜到厢房门前,一张脸纸一样的白。

“将军,胎儿体位不正,夫人恐怕难产!”一个产婆急匆匆的打开大门一把跪在王黎身前。

难产?

产婆一句话,王黎脑中轰的一下炸了,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那样有多少种法子救人,也不像后世那样还可以剖腹产,这个时代难产,那就几乎是在和阎王老子抢人!

王黎脸上青筋直冒,一把抓住产婆,冲着她就开始怒吼:“那么多废话干啥,快去找大夫啊?你们都给本将军听真了,本将军可以战死,可以没有孩子,但绝对不能没有灵儿,如果灵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将军要了你们这些庸医的命!”

“兄长,她们就是这里最好的产婆和大夫了…”赵云同样有些神伤的将王黎紧握产婆的手给松开。

王黎黯然的替产婆整理了一下衣角又给她道了一个歉,一屁股坐在厢房前:“子龙,灵儿与我相交多年,又与我相爱多年。然而这些年来因为家国事,我都没有好好的抽个时间陪陪她,你说她如果这一关不能迈过去,你让我如何是好?”

“兄长,灵儿主母吉人自有天相…”

赵云话刚出口,蓦然听得屋内又是一道婴儿的啼哭,王黎的双眼瞬间就被泪水打湿,这啼哭声仿佛天降福音将王黎的一颗心给抚平。

他从后世而来,虽然袭了王黎的身躯,虽然已有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可是他的灵魂和血脉中却依旧孤独,就好像一个人站在巨浪中一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己的根基。

而这一刻,他终于在这个天下站稳了,并不是因为他手执重兵笑傲大汉,而是因为他的血脉有了传承,他和这个世界终于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王黎任由眼中的泪水肆意的抛洒,努力的站了起来,看着从厢房门口出来的两名产婆和大夫,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孩子和大人怎么样了?”

产婆和大夫齐齐跪于地:“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产下一名麟儿,母子俱安!”

“好,如此多谢你们了!”王黎揉了揉双眼,扶起二人,却见赵野急匆匆的走到赵云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声,又将一份战报递到赵云手中,急忙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九月二十日,吕布奉陈留郡王伪诏兵下榆次,并州刺史丁原不敌退回太原。十月初三,吕布再次兵伐太原,副将侯成投降,丁原和郝萌战死,仅余宋宪受伤逃脱正奔雒阳而来!”赵云叹了一口气,将战报轻轻奉上。

丁原死了?

王黎一懵,刚才那份喜得麟儿的喜悦顿时冲散了一半,看着院落中的芭蕉、梧桐和绿杨陷入了沉思,眸子里满是疲惫、黯然和些许缅怀。

丁原,虽然在历史的长河和演义中都算不上什么英雄人物,他的名字也并不怎么响亮,但是,王黎却绝对没有想到丁原会离开的那么悄无声息,又那么的让他措手不及。

他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他将自己麾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张辽和高顺交给了王黎,是王黎最好的盟友;

他安于现状偏安一隅,当诸侯都在企望天下的时候,他依旧困守并州不愿逐鹿群雄;

但是,他亦有一腔为国为民忠贞不渝的热血,当初国贼董卓叛国祸乱天下之时,他却是第一个赶到司州的诸侯,甚至比王黎还早上了一步。

可现在,他居然就这么不告而别,甚至在大汉这个乱世之中都没有砸起拳头大的浪花。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