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也深,天边没有满月,也没有闪烁的星星。雒阳城已经入睡,孟津渡同样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渡口上却还停着一艘船,船上一盏孤灯,灯下两个人。

他们还在对弈,他们的身姿随着小舟上下摇晃,他们的身影也随着油灯的明灭忽深忽淡。棋盘上黑白交错,横广纵深,但他们的手中都还捏着一枚黑白棋子。

显然,这盘棋还没有结束。

虽然从下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但是他们的心思一直都不上面,他们在意的不是眼前的棋面,他们在意的是雒阳或者天下的布局。

一阵夜风拂过,灯芯忽的爆了一下,船舱里终于又明亮了一点点。王黎手执白子轻轻的落在正中,看着对面那人:“现在大兄和灵儿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按时辰算,确实应该已经知道了!”对面那人点了点头,眉角间扬起一丝微笑,“倒是主公你可想好如何面对灵儿姑娘了吗?你暗地里找人揍了她阿翁一顿,你就不怕灵儿姑娘暴跳如雷,让你跪一跪搓衣板?”

王黎叹了一口,眼睑微敛:“在这个世间想做一些事,不付出一点代价,又如何能够达到目的呢?”

那人深有同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还好我们只是以卒换车而已。虽然牺牲了一个石凯,可毕竟皇甫大帅能够脱离樊笼,也算值得庆幸吧!”

王黎将白子摆在棋盘中,朝那人一笑:“先生说的极是,只是先生你马不停蹄船不落帆的跑了一天一夜才到此处,可是对那石凯不放心?”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石凯乃是我当年乡里故旧,其人虽不过一介武夫,却是一个知恩图报以牙还牙的实在之人,与我甚为契合。幼年时因得罪当地大户,父母俱亡,飘落在乡里。

后来我帮石凯出了一个主意,那大户从此家破人亡,石凯也才报了仇恨从了军,有了一份前程。所以,我相信这世间谁都可以背叛我,唯独石凯不会背叛与我!

至于贾文和,当年我就与主公说过,贾文和有良平之奇,经权变达,算无遗策。如果说雒阳这局棋还有人能够看透的话,我相信必然是他无疑!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又擅于明哲保身,所以就算他猜出是我们的手笔,相信看在当年的交情上,他也不会多嘴一句!”

“哦?那先生跑了数百里的路程,单单只为与王某在这船上对弈一局?”

“主公,当年阎某为大帅驱逐,难道就不能来亲耳听一听大帅挨揍这样的趣事吗?”那人朗声一笑在灯下站了起来,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容来,赫然正是本应该在清河主持大局的阎忠阎伯敬!

……

阎伯敬果然不愧是最为了解贾诩的人,贾诩虽还未猜出幕后的主使和具体目的,却也猜出了此案中的关键。

比如武艺卓绝的皇甫嵩,比如默默无闻的石凯,又比如皇甫嵩和石凯合作上演的大汉版阴沟翻船的戏剧。

德阳殿中。

虽然已经深夜,但是董卓也和王黎一样没有睡觉。王黎和阎忠是在京中的消息,董卓却是怕听到三关的消息。

贾诩就站在董卓的身旁,当然董卓的身旁还有李儒、吕布等一干将校,甚至汉献帝和众位朝臣也还大殿中,不敢散去。

董卓听了贾诩的汇报,仿佛如坐过山车一般,心情跌宕起伏,脸色也忽而愁云满面,忽而又喜上眉梢。

董卓不傻,否则他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他当然知道这是有人要把他的名声搞臭,可他并不知道这是王黎和阎忠的一石二鸟之计,既搞臭了他的名声,又顺利的将皇甫嵩从迁都大军中摘了出来。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他此刻大松一口气的心情。虽然皇甫嵩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也损失了一个武师,他依然很高兴。

自黄巾之乱以来,皇甫嵩就仿佛一座山一般一直压在他的头上。现在,终于有那么一个人仅仅用一条棍就帮他给撬开了,而且是最直接的那种撬开,皇甫嵩卧床不起!

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是雒阳城局面危殆,他恨不得立即将雒阳城中的烟花和灯笼全部抢来,张灯结彩,然后再帮皇甫嵩和王黎一个大忙,将石凯风光大葬。

董卓暗自恰了大腿一把,稳了稳心神,朝贾诩看了一眼:“皇甫大郎回来了吗?”

“回相国,刚才听人来报,皇甫大郎戌时已经入了侍郎府中!”

“唔!那就给大郎一个交代吧,把那义士…凶手就交给大郎他们处理,另外就让大郎好好在家里照顾他阿翁吧!”

义士?

贾诩眼中一道精芒一闪而逝,抱了抱拳,悄悄的溜到殿中大柱后继续打盹去了。

……

“报!小平津守关统帅郭汜求见!”

侍卫的一声呼叫惊醒了沉睡的德阳殿,董卓心中咯嘣一下,郭汜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小平津又出了什么变故,难道这驴日的一日也未坚持住吗?

董卓还未宣召,便见一道人影连滚带爬的跑进殿中,行走仓皇汗流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