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角寒初敛,天歌云乍飞。大旗危欲折,孤将定何依?

王黎那苍凉悲怆的歌声在城头响起,城头上的士兵却是一片哑然,虽然他们没有读过书,但是他们都经历过多次战斗,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凌厉的狂风在严寒刚刚收敛起来的地面响起,阴云却也在半空中咆哮和翻飞,高高飘扬的帅旗在飓风里摇摇欲坠,只剩下将军在这阴云密布狂风肆虐中独自的踯躅。

他们不是将军,他们也不止一人,但他们心里依然一片寒冷。

当年的那个在凉州威风凛凛的将军已经抛下他们扬长而去,孟津关内无猛将外无援军,他们将困守孤城独自面对城下的关东联军,他们又能依靠谁呢!

他们相互的依靠着,似乎想通过旁边的兄弟给自己一丝安慰,但他们身旁的兄弟脸上也和他们一样,决绝、疑虑、挣扎、黯然和愤怒之色不一而足。

“呜!”

遗憾的是,还没有等他们从彼此身上取到足够的温暖,城下的关东联军却早已等不及了。

一声号角冲天而起,前面的那座浮桥上早已搭起一方丈余的高台,一名旗手巍然的站在高台之上,双手各执一面彩旗,随着号角上下翻动,接着陡然一落,河中千舟齐发,桥头万军奔腾。

“轰!”

万炮轰金门,呃?万炮轰孟津!

旗落,砲出!

抛石机两侧的民夫在旗手的指挥下,数千人齐齐一声怒吼,声若奔雷云霄,双手同时一松,勒紧的绳索怦然弹出。

七八十块磨盘大小的石弹从弹袋中高高抛起,携着摄人心魄的尖啸声在半空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曲线,恍如夜空中的流星雨般从天而降狠狠的砸下来。

落石如雨,巨石如山。

孟津关上下起一阵密集紧凑的石花雨,破空声、撞击声、惨叫声和惊呼声络绎不绝,却似数百名道士在城头上办了一个水陆道场,磬儿、钹儿、铙儿和铃儿一齐骤响。

飞落的巨石砸在城墙上,仿佛行走在城头上的石人,肆意的跳动着,每一步的距离都带起滚滚尘烟和漫天的血雾。烟尘如幕,鲜血如虹,又好像雒阳城中的数大家族合力开了一个彩帛铺,灰的、黑的、紫的和红的都绽放在城头。

西凉士兵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动山摇,坚固的孟津关在巨石的轰击下,发出阵阵的哀鸣,箭跺、女墙、地面都已砸出深深的凹槽,仿佛一只只张大巨嘴的饕餮。

石雨过后,三五百士兵躺在凹槽中无力的呻吟着,他们的四周是自己或者同袍的尸骸、鲜血、断剑和残肢。

徐荣三人看着二百五十步开外的抛石机,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孟津关当初在设置关卡的时候主要是提防蛾贼的,再加上地形的限制,仅配置了四台抛石机。

其余的远程器械却只有十数具床弩、百张蹶张弩以及五十张大黄弩,床弩射程足克达千余步,大黄弩亦可四五百步,蹶张弩则只有两三百步,对付无甚兵器的蛾贼尚可,但是要对付装备精良,作战有素的关东联军,恐怕力所不逮啊。

“放箭!”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徐荣咬了咬牙,手中长刀猛地一挥,厉声喝道。抛石机、床弩、大黄弩和蹶张弩同时张弦,上千支利箭夹杂着十数块巨石从城头落下,倾洒在黄河、小舟、木筏、浮桥和人群之中。

三五块巨石如巨弹一样砸进河中,掀起阵阵的惊涛骇浪,数米高的浪花拍打在小舟和木筏上,小舟和木筏在波浪中上下颠簸,仿似顷刻间就要颠覆。

小舟和木筏上的士兵看着眼中越来越大的巨石,来不及褪去沉重的铠甲,下饺子一般纷纷跳下黄河中,在河中拼命的挣扎,时起时伏沉沉浮浮。

桥上也落下几块巨石,直接砸在关东联军的队伍中,将浮桥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连人带石一起掉入黄河中,木桥上只留下士兵们的斑斑血迹。

不过,麻烦的不止抛石机,还有大黄弩、床弩和蹶张弩。

千余支黝黑发亮的利箭同时射出,如同扑食飞蝗的鸟群,虽不曾铺天盖地遮云蔽日,但是气势却较飞蝗更胜一筹,射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手中的盾牌也几乎拿捏不住。少许的士兵直接被弩箭射了个对穿,带起蓬蓬的鲜血倒在桥上。

“攻!”

不待西凉军的第一波反击停下来,袁绍、曹操和王黎三人就同时怒喝一声。旗手冷冷的看着孟津关上的反击,双手中的彩旗重重落下。桥上的关东联军齐声呐喊,高举着手中的兵戈、弓弩、盾牌蚁群一般冲向关下。

早已待命的渔夫同时用力一撑,手中的竹篙如上千跟弹簧在河心一弹瞬间变直,小舟和木筏顺着起伏的波浪转瞬而至,四万大军纷纷跳下小舟和木筏,攀上关前诺大的平台。

雒阳城东北门户真正的决战正式拉开序幕。

朱可夫元帅说的不错,战争对于下级军官和士兵而言,果然就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