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大错,把我赶出家门,你好趁机当好人收留我,要我在这碧游府给你当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

水神娘娘默不作声,一边背着酣睡的陈平安,一边低头打量着黝黑娇小的小女孩。

她故意让自己眼神冰冷,既有刻意掩饰,又有些泄露,笑问道:“你就这么看我?”

果然,裴钱立即就退后一步,故作轻松笑道:“水神娘娘,我跟你开玩笑呢。”

水神娘娘心中了然。

这个拥有金形天姿的小姑娘,来头绝对不小,而且几乎不用奢望驾驭此人的心性。

水神娘娘没来由想起了当初裴钱捧水而至,陈平安轻轻一句,小姑娘立即就原路返回去放回那捧水精,而且好像全然顺乎本心,没有半点违逆的意思。

水神娘娘终于咀嚼出一些苗头。

然后在心中对背后年轻人赞叹一声。

裴钱乐了,“你方才吓唬我呢。”

水神娘娘有些无奈了,小丫头果真有洞悉人心起伏的敏锐直觉?这要是有人跟她朝夕相处,得多累?

将陈平安送到碧游府一栋最雅致的独栋小院,院门房门皆自行打开,把他放在被褥华贵的床榻上,裴钱嚷着让开让开,帮着陈平安脱了靴子,再盖好被子,这才一屁股坐在床边,瞪着水神娘娘,后者笑道:“你有你睡觉的地儿,我这就带你去。”

裴钱使劲摇头道:“我得替我爹守夜,防着坏人。”

水神娘娘玩笑道:“行了,别想着拍马屁了,陈平安已经真的睡着了。”

裴钱将信将疑,回头看了眼陈平安,这才起身,笑嘻嘻道:“那带我去眯一会儿,困死我了。不过千万记得我爹醒了,就立即跟我打招呼,我们还要着急赶路呢,说好了天亮之后跟上大队伍的,我爹向来说话算数。”

水神娘娘算是彻底服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了,带着裴钱离开屋子后,好奇问道:“大队伍?怎么回事?”

裴钱犹豫了一下,大致说了一下姚家队伍的情况。

水神娘娘点点头,“没问题,你们安心睡两个时辰,到时候我像昨夜那样,一下子就将你们送到了埋河上游。”

裴钱这才放心,跟着这位极其有钱的矮冬瓜女子,一起去往住处,就在附近的一座院子里,嘴上挑三拣四,满脸嫌弃,可心里头,早已羡慕得一塌糊涂。心想着以后自己有了大把银子,一定要有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富贵气派的屋子,还要用金子银子铺地,再在屋子里贴满那些黄纸符箓。

安置好陈平安和鬼精鬼精的小姑娘。

水神娘娘一步就来到了碧游府大门外,抬头看着那匾额,怔怔出神。

又一步倒退跨出,瞬间来到了供奉有她金身的水神祠庙内,距离开门迎接香客还有约莫一刻钟,她大步走入主殿内。

先前她结成金丹境,天生异象,使得门外数百香客们纳头便拜,心诚至极,她在远处碧游府内,亦是心生感应,对于神道香火,略有所悟。

大殿内神台上的那尊泥塑金身,已经恢复原样,不再神光外露,照耀埋河,神像其实与她本人相貌,只有四五分相似,而且神像女子身材婀娜,衣袖飘举,线条灵动,如神人身披天衣,满壁风动。

她一直觉得完全就不是自己,过于美化自己的形容姿色了,只不过这就是山水神祇和祠庙塑像的规矩,最早的一位庙祝妇人,是溺水被她所救之后,便死心塌地,舍了俗世的富贵身份,在水神庙担任了庙祝,一做就是五十年,从一位年轻妇人,慢慢变成了白发老妪,因为没有修行资质,只是活到了八十高龄便去世,正是这位庙祝,勤勤勉勉,行走四方,帮着自己收拢信徒,年复一年开设粥铺救济百姓,弥留之际,老妪握住了水神娘娘如羊脂美玉的纤手,沙哑笑道娘娘还是这般好看,金身神像还是匠人手艺不精,不及娘娘容颜万一,是她这位庙祝当得差了。最后老妪泪眼婆娑,询问水神娘娘一句话,四个字而已,“可曾消了?”

不等水神娘娘给出答案,老妪就已去世。

那位至死也虔诚的庙祝,其实不是一开始便是世俗眼中的好人,她年轻时候,男人是行商,经常出门在外,她耐不住寂寞,便勾搭了别的男人,事情败露后,更是勾结野汉子害死了丈夫,之后成功改嫁,还霸占了所有前夫家产,欺凌前夫,快活了几年后,因恶缘而聚,由恶报而散,一次踏春郊游,被见异思迁的男人,打得半死,丢入埋河水中。

这才被那会儿才是埋河一座淫祠小小水神的她救起。

凡此种种,这位水神娘娘始终不得解惑。

直到读到了文圣老爷的道德文章,说那人性本恶、教化向善,埋河水神才幡然醒悟。

身为埋河水神,可以凭借香火照见人心,原本她对人心丑陋深恶痛绝,甚至还会排斥那些袅袅香火,总觉得每次让人许愿灵验,自己就多一丝恶业缠身,在那之后,她心境才开始有所转变,统辖埋河水域,镇之以威,震慑恶念,同时联手数位沿河两岸的城池城隍爷,数次显灵,又对朝廷祈雨一事,不遗余力